“呐。”路阳递了跌打药水过去。
    今晚没有风，格外晴朗，纵是室外空气稀薄，这会区学儿只想待在户外透一口气，见路阳来了，也仅仅是看了他一眼，没恼也没烦，只是盯着头顶的皎皎星河。
    这里可真是手可摘星辰，毕竟是距离天空最近的哨所。
    两人谁都不言语，就这么安静站着看天上的星河彩练。
    无非是路阳太了解她了，区学儿这个人骄傲的很，受了挫折，愿意自己一人儿笑话，听不得安慰，安慰对她来说，就意味着她确实技不如人。
    所以路阳现在学乖了。
    “伤哪儿了，能够着吗？”
    “嗯。”
    “重吗？”
    “还好。”
    “我帮你擦吧。”路阳痞笑，区学儿抬起眼皮吔他一眼，看得他心惊肉跳，又喜欢的紧。
    “哈哈哈哈哈，瞧你，说说而已，过过嘴瘾都不行。”他这么插科打诨，倒是让她心情松快不少。
    “沈信军校一毕业就进了特战旅，后来去了侦察营，老蓝军了，给各个部队当磨刀石，见天儿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说这些，无非是让她放宽心，自己并非那么技不如人。
    区学儿垂下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脸上有些恹恹的。
    “为什么要学计算机？”路阳点了烟来吸，递给她一根儿，区学儿捂着他手中的火，头靠的他很近，烟丝点燃，吐出烟雾，投头看了一眼，回到原先的位置。
    “喜欢。”
    “一直喜欢这么多年啊？”
    “并不，也有想过要放弃。”
    “不爱信，你区学儿，还有想要放弃的时候。”
    “有。”她低了头，弹弹烟灰，看着他。
    “我和父母赌气临时改志愿，上了另一所大学，开始我觉得我革命胜利了，后来越来越迷茫。高考前是走一条直路，但是考上大学，就进入了一个正方体，没有人告诉你走哪一条路是对的，仿佛走哪儿都对，又都不对，我就开始后悔啊，为自己和父母赌气，没上军校开始后悔。”
    “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换个专业。”
    后悔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太过沉重，意味着承认自己过去的失败。换专业，意味着她是个车头车尾的逃兵，失败得彻彻底底。
    “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我们学校请了一位专家来为我们做演讲。”
    “女的，葱省人，年纪不大，研究生时期只发表了一篇论文，本科数学专业，后来研究生改密码学。一开口，一口地道的地方口音，所有人都听乐了，压根儿没把台上的专家当回事儿。”
    “后来呢，”
    “后来，”区学儿脸上的深情变得温柔变得深远，嘴角溢出了笑容，“这位专家就讲啊，越讲台下的学生越安静，鸦雀无声，眼神熠熠，身子向前探，仿佛都陷入她说的学术里。
    最后她演讲完了，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一轮又一轮，台下的教授导师上台和她握手，学生们也冲上台去，和她握手，合影留念。”
    她看着路阳，“学术的魅力。”
    “能和我说说她是谁吗？”
    “王小云院士，我国的密码学家，12的时间破译了MD5密码算法。
    HAVAL－128、MD4还有RIPEMD的算法破解情况都是她公布的。
    甚至是后来的SHA－1，她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破译。”
    “我们所有商业，军事等多处高精尖信息加密领域，都会用到SHA－1，而曾经有专家估算用最快的巨型计算机，需要用100万年以上才能完全破解图灵奖得主的美国密码学家罗纳德李斯特设计的MD5，她只用了12年。”
    “后来她和国内其他专家设计了我国首个哈希函数算法标准SM3，保密性远超MD5和SHA－1。现在被广泛应用到银行卡、社保卡、ETC，我们生活中的各个领域。这是我们中国的密码学家，而且是一位女性密码学家，她成了第一位获得未来科学大奖密码学奖项的女性获得者。”
    “一位女性中国科学家，改变了全世界信息安全和密码学的格局，让我觉得了不起，也让我觉得二进制组合，复杂的变化和无穷的可能，魅力无穷，当时我就在想，我能不能做到像她这样呢？”
    区学儿说起这大段的专业术语，滔滔不绝，脸上带着笑，路阳看得愣神，以前他仅仅是肤浅地觉得她长得漂亮，而现如今，深深将他吸引的是沉醉在研究事业里的区学儿，倔强坚毅，永远不知疲倦，永远不会退缩。
    “所以，我不会放弃的，”她的目光坚定，像是宣誓一样郑重，“沈信现在是屹立在我前面的乔戈里峰，总有一天我会登顶，翻越过去。”
    “你已经很强了。”路阳真心赞叹，而非说漂亮话哄她开心。
    “谢谢，但还是差好多，需要更加努力，才能对得起头上的八一军徽。”
    她吸掉最后一口烟，将烟头丢在脚下，用靴子踩灭，随即捡起丢进垃圾桶里。
    “我回去了。”路阳一路目送她俏丽的身影进了寝室，仿佛她的背上带着光晕，晃得他跟着夜里看不分明。
    原本想着好好安慰安慰哄哄她，有必有借她个肩膀给她靠上一靠，路阳自嘲笑笑，掐灭烟头，学她丢进垃圾桶，双手抄进口袋，松了口气，心情愉悦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