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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灵素入凡记

    岭儿却道:“可细,书上也有错啊,那可怎么办呢……”
    方伯丰还在自己方才的思路里,听了这话便道:“尽信书不如无书,所以还有个‘用’在里头。不用起来,那是体会不到其中的真假对错的……”
    灵素就直接多了,直问道:“你看的什么书?哪儿错了?”
    岭儿就把自己刚才带过来的那本大册子推给了灵素,道:“这里头有几样药材都说错了……不长那样的,生的地方也不对,还有两个把叶子和根都画错了……”
    方伯丰听了回头看灵素,灵素撇嘴,也不晓得说什么好。
    这俩娃儿不一样。湖儿的事情都是有道理的,他凡事喜欢往两头问,先连着问三五个“为什么”,再回头问“怎么样”。起先还问大人,后来发现大人们答话也是糊弄人的时候多,还不如自己琢磨了再去验证呢。慢慢变成了如今这模样。他的主意多,可那些主意你真要问起来,他都能给你追到根,可能最后的道理都是人人常见的东西,只是寻常人没有他那么能琢磨。
    可岭儿就不一样了,这孩子神神叨叨的。她对草木有天然的知识,你要问她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可她说出来的那些,你要照着做去,那绝对没错的。
    之前的稻子借花如此,自家山上的树木安排是如此,指点夫子夫人养花、如今跟着灵素分看药材亦是如此。可这就麻烦了啊。湖儿能叫人说一句“聪明”,这岭儿可怎么办呢……神仙投胎来的?啧,说不明白。
    还是方伯丰看出灵素的心思了,笑道:“你也别发愁,这是好事。如今阁老里头的李阁老,小时候都能预知天气。明儿什么天,只要问他,凡说的无不准。据说到了十五六的时候发身长大了,才渐渐没了这能耐。可见小时候的‘天眼’还开着,就是会知道些大人不知道的事情的。虽不多见,也不是没有,你就别皱眉头了!”
    灵素心里转开了,——这能预知天气的?这该是个什么东西……不会是半空里大护阵的阵灵吧,它们倒是跟天离得近,可它们也不是管这个的啊……
    瞎琢磨,自然也没有什么头绪。
    本着“没准往后长大了就给忘了,还挺可惜的”说法,等吃过饭,灵素就叫岭儿把错的几样该怎么才是对的一一说明白了,又叫方伯丰记了下来。再等哪天自己得空了去山里转转,把那“实物”拿来,叫方伯丰拿去官药局“以正视听”,就算了事。
    他们这里全家乱做一通学问,几经波折的秋收终于开始了。之后方伯丰就没空再去捧那些书了,如今走村是不用他,但是官田里今年可是大面积试种了新稻种的,这才是重中之重。
    等官田的新稻收起晒干,过秤后又先碾了些出来,看其出数如何,煮饭熬粥口感又如何。结果叫人大喜过望。这新稻种比寻常的晚稻增产两成有余,且壳糠少,出数多,口感与寻常晚稻相仿,虽比不得那些以好吃著称的品种,也已经能排在中上了。
    知县大人瞧了报上来数,又着实吃了两碗这新稻蒸出来的米饭,乐得不成,连叹自己福运过人。夫人也给他面子,没有在这个时候刺他几句。
    第二天叫农务司把这稻作选育的所有记录都拿过来,不要已经编整过的,就要最原始的那些。
    结果拿来一瞧,这东西细算起来,前后得经历了六七年,且几乎都是在方伯丰的手上长起来的。最开始是朝廷布置的一个选种公务,这事儿他知道,当时许多地方都闹了一场,弄块田地随便种一种,记的数是不是实数都难保的,关键是文报要做得漂亮。交上去把朝廷下发的额外贴补拿到手就算大功告成。
    德源县那时候估摸着也是这么个打算,选的地挺偏,还就叫个来司里帮忙的廪生去看守记录。
    “也是寸,天下少有的二愣子碰上这事儿了,愣给一直做了下来。”知县大人又把其中一本翻过来递给夫人瞧,指着上头道,“瞧,这时候应该是在府学里读书那会儿。这几篇看墨迹都是一次写出来的。快三个月的东西,这一个在府学读书的人,巴巴赶回来给整理了一遍……你说他可图什么……他媳妇不跟他着急?这一两个月回来一趟还忙这些去了!他这爹娘当日都是怎么教的他……”
    夫人打听过的事儿都记着呢,听了这话就赶紧拦着道:“住嘴吧!他那爹能教出这样孩子来?!估摸着他家老太太该是个不凡的人物,可惜寿数上太有限了些……”
    又想起灵素的样子,笑叹道,“也难得配了那么一个媳妇,才能凑成这一对。”
    知县大人闷头花了半夜功夫把那一沓子都看完了,第二天一大早,黑着眼圈对夫人道:“这二愣子的功劳太大了,可这东西报上去,主官必定是首功的,我真是捡了他大便宜了,唉!这可怎么好?照我们家老爷子的说法,这是要欠大因果的啊!不成,不成,我可不想下辈子变个什么东西还债去……”
    夫人惯了他正经事也没法正经说的样儿,便道:“不是还有个县丞的位置么,不如你就提了他,也算他功劳有报了。”
    知县大人摇头:“这人的才能要是放到官场上去就浪费了,他还是在这泥里刨功劳合适。我琢磨着……是不是把他往悯农阁里头推推……啧……”
    “悯农阁?以农事入阁称阁老?……你这心可真够大的……”夫人都没话说他了。一个七品的小知县替自己的下属惦记起国朝阁老的位置来了,不晓得说他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