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商王御令送去，老丞相终于在心头轻轻松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
    苏己从炭火炉榻的暖和中醒过来，推开厚重门帘，正在伸展双臂迎接新的一天，就见到遥遥前方，一匹快马朝着这般疾驰而来。
    苏己看着传令兵怀里若隐若现的明黄谕旨，预感到了什么。
    传令兵下马，苏己进屋请出了商渊，两人听他宣布来自老商王的旨意。
    “太子殿下，大王让你回去，赶紧收拾东西，随下官启程吧。”
    战事紧急，多耽误一刻就有更多将士丧命。
    苏己转头看向商渊，这件事，只能他自己做决定，谁也不能代替。
    平心而论，商王和这个国家的人对商渊并不善待。
    从他被定为质子的那一刻，似乎就成了一枚弃子，可以随时随地被舍弃，被抛弃。
    苏己摸不准商渊到底愿不愿在这种绝境时刻接受统军之印，就算他拒绝，苏己也不会意外。
    毕竟在经历了那么多背叛和伤害后，没有人还能笑着原谅。
    但商渊神色平静，对前来送令的小官员道：“大人前方带路吧。”
    说完，他又转身看着苏己：“念念可愿随我一同回宫？”
    苏己眨眨眼，冲他一笑：“自然愿意，殿下去哪儿念念就在哪儿。”
    小官员的眼神悄悄在苏己和商渊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心道，若是此趟重归王朝打了胜仗，这个小宫女只怕便会飞云之上了。
    但……
    面对燕旭那样的疯子，这位前废太子，又有几成胜算活下来呢。
    坐上回商王宫的马车，商渊和苏己两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们在皇陵山下只待了短短三个月，却漫长得好像一辈子。
    寒冬还未完全过去，春寒仍旧料峭。
    道路两旁的树丛飞速闪过，那些在皇陵山下的日子将永远藏在这里，和他们彼此的心中。
    回到王宫，他便又是那个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她便又是罪奴宫女，身份云泥之别，无法跨越。
    不出所料，回到王宫后，老商王立马恢复了商渊的太子身份，将兵符交给了商渊，并让他以血书立下军令状，除非击退燕旭，否则不得还朝。
    这摆明就只给他一条路。
    但商渊平静地接受了。
    他将带着商国最后苟延残喘的五万兵马，直奔前线战场，与势头正猛的燕旭一战。
    “殿下，奴婢可以跟你随军么？”
    “战场刀剑无情，你在东宫等我回来。”商渊这般对她道。
    “可是殿下，念念说过，殿下在哪里，念念就去哪里。”
    商渊想，这可能是他劫难的最后一关了，兴许以后他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间的小宫女。
    就让他……任性而为一次吧。
    “好，你便扮作小兵跟随孤出战吧。不过，你要保护好自己不受伤。”
    当时，说出这句话的商渊，或者说凤伏，绝没有料到，自己今后的人生会多么悔恨今天做出的这个决定。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他会让她乖乖待在东宫等他回来，绝不会让她离开商王宫半步。
    第55章
    商渊带着商国最后的五万士兵从王都出发,浩浩荡荡，绵延十里。
    他带着商国所有臣民的最后希望。
    到底是绝地反击，还是大国之殇,成败在一举。
    苏己就穿着小兵的战服混在商渊的坐骑后,充当他的近卫兵，一路北上，应战燕军。
    自寒冬过去后,燕旭大军压境，已经夺取了商国数十个城池，没到一个城池,不但看啥当地镇守守将,还大肆烧杀抢掠，富贾家里被洗劫一空，民女被强行奸}淫，若是反抗便会脑袋被砍。
    一时间,商国众城人人自危,临近燕军位置的几座城镇都开始出现了大批的百姓逃难潮。
    逃难的商国百姓见到从国都奔赴而来的大军,也是一脸麻木空洞,这些年,他们已经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痛失亲人，对朝廷已经不信任了。
    这些朝廷派来的兵,不反过来剥削欺辱他们就不错了。
    商渊亲眼见到一路上的黑压压的难民,瘦骨嶙峋,脸上眼里没有一丝希望。
    活生生一副民间疾苦的画卷。
    商渊握紧了手中缰绳,派了一个副将前去，将这些难民暂时安顿到后方的婺城，等战事过后他们还可再回到自己的家乡。
    越接近王都,那些世代扎根的士族大家便越多，在婺城，就有这么一个大世家。
    商渊勒令这世家拿出粮银暂时安顿这些难民，无需多，只要保证三餐有一碗白粥即可。
    倘若这世家不肯遵从，副将便有权立即斩杀，直接抄家，将抄家得来的家产用以安顿难民。
    一边是主动捐钱还能博得仁义民声，一边是拒不服从还将被抄家砍脑袋，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解决了难民的事，商渊下令大军全速前进。
    前方传来战报，燕旭带着大军正在桓城扎营，前两日桓城失守，桓城守将誓死抵抗，率领城内一万守兵坚守了五天。
    最后这位守将在杀掉燕旭手下两万士兵后，终于弹尽粮绝，英勇就义在城门之上。
    他是一位烈将。
    商渊看完战报，心情沉重，倘若他的速度能再快一点，就能赶上桓城城破之前营救这位守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