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也翻身跳下天台去,并在半空中化作巨大的白虎,踩着大楼的玻璃外壳一路跑开了。
    太宰陷入沉默。
    果然开除你这只傻猫猫是正确的选择。
    然后他慢吞吞地回过头,本以为会看见一张怒火满盈的面孔,然而出乎太宰的预料——如今四下无人了,竹取澈反而仅仅只是十分头疼地捂了捂脑袋,把手里提着的白骨之枪收了起来,然后径直坐在他身旁的天台瓷砖上。
    “太宰治你搞什么啊……”女孩子很恼怒但也很疲惫地问道,“把我派去纽约,把中也派去欧洲,其他干部和能打的也不剩几个……你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太宰治特别安静地眨巴着眼睛,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新生的黑夜,想象着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了。
    竹取澈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回答任何一个字,顿时心中无名火起,“你要是想死也可以,把钱付了先!我就不拦着你!”
    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太宰治下一秒从黑色大衣里摸出了一本空白的支票簿,开始在上面写阿拉伯数字并签名。
    竹取澈气得都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把夺过对方没写完的支票簿撕个粉碎,然后抓住满脸无辜的太宰治怒吼起来:“你脑子有病吧!我给你台阶,你为什么不下!为什么非要自寻死路不可啊!”
    “阿澈。”太宰并没有生气。相反,他露出了宛若圣人一般姿态平和的笑容,那双鸢色的深沉眼眸倒映着气得眼眶发红的混血女孩子的模样,“……谢谢你。”
    “迄今为止,已经足够了。”
    竹取澈如遭雷劈,整张脸唰地一下变得苍白无比。她踉跄着松开手,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那样地跌跌撞撞地走到一边。
    “你这个人……我怎么会……”她绝望地哽咽起来,想着从纽约回来的一路上艰难险阻,只感觉喉间的血气在不详地翻滚,边咳嗽边喘息起来,“明明只是个人渣而已!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喜欢你这种蠢货啊!!”
    站在她身后的太宰治并没有露出任何吃惊的神态,因为他早已知晓此事。
    但越是这样,他越不能表明自己的心意。
    “很抱歉,阿澈。我真的……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是请你……不要再对我伸手了。”
    不要再伸手了。
    不要再救我了。
    不要再对我抱有任何的期望与情感。
    因为一个人永远不可能真正拯救另外一个人的。
    我已经——无法再回应这个世界了。
    “……”
    竹取澈抬起了头,平日里那副总是坚强又冷酷的表情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悄无声息地掉着眼泪,淡蓝色的眼睛红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瞳色,那满含泪光的视线简直让人心碎。
    太宰低下头,不与她对视,不再去看她的神情。
    “……我明白了。”竹取澈咳嗽了几声,以至于声音变得特别沙哑低沉地,“我不会阻拦你了,老板。”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见这句话时,太宰治的心依旧如同沉入大海的石块那样,一点点地跌入再无光亮的海底。
    “最后,让我们拥抱一下吧。”竹取澈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一个正常的微笑——结果失败了,她看起来更加伤心了——“像我们这种人,就算与世界告别,也得有个仪式感吧?”
    太宰治仅仅思考了不到一秒钟,脚步就往前挪动了。
    他张开手臂,而竹取澈也像是约定好了那样地扑进他的怀中。他们拥抱了许久,在十二月的寒风中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谁也没有率先说话。
    终于,女孩子闷闷的声音从年轻人的怀里传来。
    “我已经想好了一件事,老板。”
    想好什么?
    这个答案在下一秒得到了揭晓。
    刹那间,剧烈的撕痛感从胸口处传来,太宰治整个人都愣住了,他颤抖地低下头——【人生苦痛之枪】的白骨枪尖正贯穿了自己的胸膛,枪杆的另一头,被昔日的下属掌握住手心里。
    或者说,他心脏的所在处被刺穿了。
    然而神奇的是,并无丝毫的鲜血洒落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人间失格】会失效?明明之前都不会……
    来不及思考这个疑问的答案,身体乃至灵魂上传来的痛苦就像是无数小溪迅速地汇聚成汪洋大海,那狂乱的痛苦越来越巨大,最终宛若海潮般疯狂席卷着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意识。一时间,他忍耐到整个人都痉挛抽搐起来,双腿一软地跪倒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抓住胸前的枪杆——然而竹取澈面无表情地握紧了枪杆,将它用力一抽!
    旋即,有什么光亮耀眼的东西被一同抽了出来!
    尽管身体表面毫无损伤,但是心脏依旧在抽搐地疼痛,太宰却在理智上忽然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等等!”他的视线范围内被巨大的白光所笼罩,滚烫的生理性泪水夺眶而出,“不要!阿澈!就算你是神明也无法承受——”
    “你在害怕?”竹取澈低下头笑着打断他,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怎么陌生。
    太宰治愣住了,晶莹剔透的眼泪直扑扑地往下掉落——大概是那强光过于刺眼的缘故吧。
    “你在害怕。”她笃定地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