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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抱我

    “白天你上课的时候,我爸妈给我打了电话,”江声闭上眼,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得不将气息放缓了些,话音也随之低沉下来,“说了你的事……算是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吧,我妈其实很喜欢你,就是操心太多,思想就保守了些——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但还是想告诉你,不用太担心,担心我,或者担心未来……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已经自愿放弃‘和你在一起’以外的所有可能性了,是自愿的,我不会后悔,也甘之如饴……”
    他很少有这样思绪混乱的时候,说出的话也有些颠倒,除去身体不适,大概还有刻意说些有的没的分散陈里予注意力的考量——事实上,这种方法的确有些效果,等到几分钟后恢复供电、周遭重新亮起的时候,陈里予已经彻底从应激状态里缓过神来了。
    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说话太多,本就隐隐作痛的喉咙也更加疼痛,让他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江声……”陈里予垂下视线,望着眼前人柔软的发尾,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学着对方从前的样子,摸了摸他临近后颈的头发,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很难受?”
    如果是几年后的江声,或许会趁此机会煞有介事地夸大其词,借机谋求些平日里鲜见的特殊待遇,或是乐得看小猫为了他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只是现在他毕竟还年轻,两人之间特殊的关系现状也容不得他撒娇讨宠,只好实话实说:“还好,吃过药睡一觉就会好了,没有药也没事……只是想抱抱你。”
    在实话实说的场合之下,少年人直白的诉求倒也出乎意料地让人心软。
    “那我去给你倒水,”陈里予耳根一烫,过了几秒才道,“上次吃剩的药应该还剩一些,唔——你要不要先坐下来……”
    “不用,”江声维持着俯身抱他的姿势,似乎略微放松了些,更为大胆地把脸埋进他颈窝,用鼻梁若有若无地蹭了蹭,声音透过衣料传进他耳朵,又低又哑,藏着几不可察的虚弱气声,“这样就好。”
    原来被人依赖和需要的感觉,是这样的么……陈里予鬼使神差地想着,放在人背后的手像被什么久远的记忆牵动,自作主张地动起来,安抚一般,轻轻拍了拍江声的后背。
    倒也不错。
    第79章 心疼
    江哥,生病就觉醒了什么奇怪的腹黑属性呢……
    温度计、感冒药、热水,还有用于冰敷的冷毛巾。
    这个位于F国中央以南、以艺术与文明著称的繁华城镇,日常生活其实并不如国内便利,没有二十四小时唾手可得的外卖也没有便捷的交通,所幸医学水平尚算发达,陈里予所住的公寓区附近也有全天营业的药房。
    上一次着凉发烧吃过的药只剩下两颗,于是他不得不在除夕之夜裹着寒风出门,前往药店购买新的——顺便买了温度计和维生素片,前者的作用不言自明,后者则是在同导购简单交流后被说服买下的结果。
    倒也没有想象中这么辛苦。少年垂下眼睫,裹了裹急于出门随手穿上的风衣,视线落在手中的白色塑料袋上,不期然想起某个遥远的午后,江声替他去医务室买了药,又半哄半威胁地劝他吃下的场景。
    他并不擅长照顾别人,在那样的成长轨迹下生活至今,这是情有可原的——但认识江声后的这么多天里,他似乎始终在单方面地接受对方的照顾,从未将自己放到付出者的位置上,如此单向倾斜的平衡便有些令人不安了。
    倒不如说,他没有想过,江声也不曾给他这么想的机会。
    然而不知为何,真正思及这个问题的时候——此时此刻——除了如薄雾般隐隐笼罩在心头的不安与愧疚,他竟然还从复杂的情绪中尝出一丝高兴来,仿佛这样新鲜的体验为他提供了某种未曾设想的机会,前所未有,且意义重大。
    ——关于他能为江声做些什么,被江声需要甚至依赖,而非仅仅像个精美的艺术品或是乖巧的宠物一般,单方面地被欣赏,被照顾……被赏玩。
    多日来求而不得的“价值对等”的现实含义,似乎就这么与照顾病人所带来的责任感和满足感重合了。
    细细的雨雪依然连绵不断,在暖色路灯光前铺开氤氲又柔软的水雾,大概是古时颇受诗人赞赏的场景。少年撑开雨伞,步履匆匆地将自己笼罩进夜雨下一方可贵的干燥中,于是灯光倾泻而下,顺着未竟的雨幕投落在他身前,映出一半细致好看的脸颊,还有嘴角几不可察的、无疑象征着愉悦的弧度。
    和某只恃宠而骄的小猫不同,江声即使生病,也保持着近于乖巧的理性,可谓个是十分好照顾的病人。放在面前的药不用人动手便自发自觉地拆开吃下,递到手边的热水也会一口气喝完,甚至省了陈里予研究说明书的时间,毕竟病号自己会看,且能很快找到关键信息。
    于是难得跑腿买完药的陈里予又无所事事起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独自回味转瞬而过的被依赖的愉快——以及发现病号本人完全能够自理、不再需要他做些什么的微妙失落。
    失落之余,甚至有些烦躁起来,鬼使神差地想这个人怎么不再病得重一些,最好在确保能痊愈的前提下患上什么日常生活都无法自理的重病……
    算了,还是不要受病痛之苦了——他听见对方隐忍的咳嗽声,又暗自打消了这些莫名其妙的危险念头,低头恰好撞上江声的视线,略显心虚地扯扯嘴角:“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