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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三千毛瑟枪

    “盛林,”不远处一个包扎完成的士兵跑了过来,将跪倒在地上的孟盛林拉了起来,避开他的伤口,控制住他挣扎的双手,“你起来,别这样!”
    “我们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黎颂,是为了胜利牺牲的。”
    孟盛林将自己的眼泪随意一抹,道:“常青哥,他的尸首呢?”
    常青被问到痛处,骤然沉默,双手将孟盛林放开。
    “我问你,黎颂的尸首呢!”孟盛林抓住常青又问了一遍,“他的尸首呢!我要他的尸首!”
    “对不起。”常青低头,“藩台衙门的火力太强,我们几次冲出去想带他回来……”
    孟盛林根本就没有心思听常青说完,直直地就要往战场上冲。大本营和战场有一段不长也不短的距离,迎着朝阳,甚至还能看到炮火燃尽以后飘向天空的黑色硝烟。
    “回来!”常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孟盛林的手,“战场现在还没有处理干净,你这么跑上去容易受伤!”
    “放开我。”孟盛林突然大力挣脱开常青的手。“常青哥,你不知道,颂哥他这辈子不容易。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血泊里。我不能,也做不到!”
    “我孟盛林,就算被战场上残余的炸弹再弄瞎一只眼睛,用手挨个地摸,也能认出他,把他带回来!”
    一路上都是破败的景色。残破倒塌的房屋,飞溅到四处的木头、碎石,永远也不缺的、已经死去的人。
    孟盛林没想到有一天,他心目中那个形象高大仿若无所不能的男人,带着一身被枪炮打出的血洞,倒在他的面前。往日总会在身后像一个巨大的保护伞一样,给予支撑他们前行的力量,扫清后顾之忧的男人,迎来了一场命定的结局。
    安安静静,了无生息。独自一人,死在这天的黎明。
    黎颂的面目被血污掩盖,几乎分不清五官了。他身上的衣服不知道被血浸透了几个来回,早就失去原本的颜色。孟盛林缓缓地走进他,跪坐在他的尸体旁边,从腰间抽出白色的丝绸手帕,一点点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污。
    “颂哥,”孟盛林说,“平日里你最爱干净,肯定见不得这一身血污混着炮灰黏在脸上身上的。等到回家,我一定给你清理的干干净净。”
    孟盛林从认识黎颂开始,只见过他两次狼狈。一次是祝司南为他挡下子弹,另一次就是现在。
    “你说,等见到了司南哥他会不会气你啊,你还没替他看到天明呢。要我说,他肯定生气。回头,你记得多买点他喜欢吃的哄哄他。”
    “你们别担心我和司北,我俩好着呢,保准活得久久的。你和司南哥没能看到的,只能我俩去看啦,羡慕吧!”
    孟盛林的白色手帕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擦掉一些血迹,总是带上去一些新的血迹。他的裤子从膝盖处往下都是血,不知道是不是黎颂的。
    “以前我羡慕司南哥有司北这么好的哥哥惦念着、照顾着,后来我就不羡慕了。因为颂哥你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实际上也一直和司南哥在照顾我。”
    “颂哥,我来到军队以后救了好多人。怎么能就差你一个呢?你说给我个机会让我能救救你,等你醒了我还可以和你吹嘘一下我的医术呢。”
    “颂哥,我以为这次相遇,还会有很多的以后。”
    “哥,你疼不疼啊……”
    孟盛林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抓着黎颂冰冷僵硬的手嚎啕大哭。如果独挡一面与长大,是要他身边的生命做代价,他情愿不要这些。离家在外,黎颂对于他来说是个亦父亦兄的角色,和祝司南一起,构成了今日他的每一步。
    待到他哭够后,他将黎颂的尸首扶起,用绳子将他捆在自己的身后。黎颂比他高出快一个头,身上的肌肉也比他壮实,所以他只能这样,才能保证背起黎颂不将他摔下来。
    他走的每一步都是沉重和艰难的,双腿颤颤巍巍了许久才勉强迈出了第一步。
    “哥,你忍着点。”孟盛林的声音紧紧地绷着,一步一步地挪动,“我领你回家。”
    不要你死在他乡,不要你曝尸在此。
    我要你安安稳稳、完完整整地躺在司南哥的身边。
    “哥,天亮了。”
    太阳跳出云层,迸发出明亮日光,照亮了每一寸大地。照在孟盛林的脸上,黎颂的身上,还有他们回去的路上。
    孟盛林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喘几口粗气。他尽力地将黎颂往上抬,不在行走的时候磨到他的脚。
    我们,回家。
    他背着黎颂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常青还在门口等他。见他一身血的回来,还以为他真的受了伤,连忙招呼了其他的兄弟,想要把他背上的黎颂接过来。
    孟盛林冷着一张脸,看谁都如陌生人般,不说话,背着黎颂死不放手。
    常青叹气,让周围的人回去,自己跟在孟盛林的后面,护着他走进医疗点。看他独自将黎颂放在床上,从他的双臂开始慢慢清理,仔细地从枪口处掏出弹片,进行缝合。
    全程孟盛林都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弄疼了黎颂一样。
    当常青走到孟盛林身侧的时候,他猛然看见孟盛林的鬓角已经出现了白发,一下子就愣在原地。
    “盛林,你……”
    孟盛林抬起头,看着常青,但是眼睛没有聚焦,灰蒙蒙的,又不像是在看常青。常青也不知道应该说出什么来安慰此刻的孟盛林,几次张口,最终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