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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查无此人

    有包装和没包装的差别仅在于售价,就算都有包装,星巴克和美又美的价格也不一样,这是商业法则,他只能乐观其成,毕竟这个世界需要看来光鲜亮丽的东西,像是城市里无所不在的人工流萤,虚假却有其必要。
    店里多了一个杂物柜,用来摆放别人寄卖的物品,例如名牌包小姐做的自制果酱、万花筒小弟出版的插画书、斜对面服装店老板做的手工饼干。
    他喂养附近的三只流浪猫,帮它们取名为白麦克、花麦克、黑麦克,雨天的新乐趣就是坐在小可爱的窗边专用桌上,看着三只麦克在窗外玩。
    「雨天是想出去玩吗?」有次小可爱问他,因为雨天不肯让位。
    「它只是在打发时间。」陈海天把拿铁送到小可爱面前,伸手抱起雨天,「它不知道自己是猫,所以不会想去跟猫玩。」
    雨天是没有人咖啡馆真正的主人,他宠坏了雨天,所以也怪不得谁。
    「照一般言情小说的公式,雨天其实是有变身能力的兽人,会在深夜变身跟你这样那样,十万字后你为了救他卷入跨国阴谋或穿越到异世界然后这样那样在二十万字时欢喜完结。」这是梁美莉的宝贵意见。
    五月转眼就到,天开始放晴,母亲节前夕,陈海天把雨天托给五阿哥和阿明照顾,跑去东京住了一星期。
    梁美莉喜欢雨天,却无法照顾雨天,这种时刻还是同为猫奴的五阿哥有用。
    「我连自己都养不好了怎么养雨天,我不是能让人依靠的对象,我只能处理自己的事,雨天给我养,一定会离家出走。」梁美莉认真辩解完毕,不忘善尽反派角色的本份,回马来一枪,「别说我,你也是不能让人依靠的家伙,你只想处理自己的事。」
    「每个人都应该自己把事情处理好,只想要依靠别人才有问题吧,」陈海天伸手一拨,打掉回马枪,「而且帮忙顾猫叫互相扶持,不叫互相依靠。」
    「扶持跟依靠不是一样吗?」
    「我觉得不一样,扶持是没有对方依然能自己活得好,依靠是少了对方就趴下去,你去找一本书叫失落的一角大圆满之类的,就知道我在说什么。」
    「喔好,记得去东乡神社帮我买Hello Kitty的御守。」
    「嗯,我会跟雨天讲干妈只要无嘴猫不要它,所以它不得不去跟讨厌的太阳住。」
    「你敢!」
    在东京七天,他照例拿着损友开的购物单四处采买。母亲难免问他是否有合意的新对象,他告诉母亲他有雨天,「雨天又乖又可爱又会撒娇,有天他会变身,我们就能天长地久在一起。」母亲听完后,耸耸肩走了,留下他继续看NHK播出的中国四川地震速报。
    周五晚上八点多,陈海天从东京回到台北,疲倦像材质粗糙的毛巾,摩擦着四肢,他把行李丢在二楼,换上轻便的家居服,走到一楼把铁卷门打开半个人高度,再推开玻璃门,让店里积压的沉闷空气散去,接着打开咖啡机,让停工一星期的机器做点热身活动。
    在夜晚跟咖啡馆独处,总是让他心情愉快,很容易忘记身体的疲累,店里放着K.D.Lang的现场演唱,他跟着轻声唱,一口一口喝着桂圆红茶,让滋味在舌尖慢慢蔓延,他一边洗杯子,整理吧台,唱到crying over you的拉长音时,却听见有人敲玻璃门。
    「小万?」门口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他从吧台里探出头,看见庄雪站在门口向他挥手,旁边站着一位陌生的男人,庄雪穿着素色的黑色马球衫;那个男人则穿着西装衬衫,没打领带,明显是下了班的上班族,神情极为沮丧,像是失恋或被裁员的那种沮丧。
    「嗨……」他推开玻璃门,升高铁卷门之后走出去,心里还在考虑要怎么称呼这个人。
    「好久不见,」庄雪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向他打招呼,声音却有些惋惜,「是不是打扰你了?今天没营业吗?」
    「这几天休息,你从台中上来?」陈海天有点迟疑地问。
    「对啊,收工之后在网路上遇到他,我朋友,大武,」庄雪指着那个男人向陈海天介绍,「他心情不好,我跟他也一年多没见了,就上来陪他吃个晚饭,我跟他说你的咖啡很好喝,喝了心情会变好,不过真不巧。」
    「没关系,进来吧。」无论如何,陈海天不能让远道而来的庄雪失望而回,等他们进门后,他把铁卷门降回一半的高度,庄雪依然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大武隔桌和庄雪面对面坐着,不停四处张望。
    「有想喝哪种咖啡吗?」他倒了两杯水给他们。
    「能治情伤的那种。」庄雪说完闷笑了几声,大武满脸无奈地瞪庄雪一眼,才对陈海天说:「打扰了,不好意思,你煮什么我们就喝什么。」
    「我煮单品给你们喝,咖啡机放了一个星期没用,还没洗。」他走回吧台做手冲咖啡,庄雪和大武的对话声压得极低,却依然夹在K.D.Lang的歌声中,间断传进听力过好的陈海天耳中。
    「他下线应该是网路断了……地震很严重……别想太多……」庄雪的声音很轻柔,充满安慰。
    「……不肯原谅我……三年了……好不容易遇到……」大武听起来充满沮丧失望。
    「……写信给他……你好歹是武大郎,不要这么没用,振作点!」庄雪的声音拉高了一度。
    原来那个人就是武大郎。这件事快速在陈海天脑里闪过,不具任何意义,他继续专注地在红色滤杯里注入热水,看着咖啡粉在热水里浮动、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