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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暗河》 秦淮本可以干净清白的一生,怎么就被推到了那永无希望的泥沼之中呢?
安良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他对着自己的父母鞠了一躬:“这是感谢你们三十年的养育之恩,可是,你们的所作所为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
安志平本来一直如一尊沉默的石像一般坐在旁边,此刻终于再一次开口了:“就是因为那个小子?”
安良摇了摇头:“从来都不只是因为他。”
人性在漫长的进化中变得复杂,趋利避害明哲保身也许都是我们进化出来的自我保护的本能。可是即使是在这样的本能之下,依旧有普世意义上的法律和道德观念,安良笃信这一点。
“你们养我长大这么久,应该知道我这一辈子最不能接受的罪行一个是涉毒,另一个就是恋童。”安良站在那里,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自己的父母:“我厌恶涉毒的人,因为郑宇就是因为缉毒死的。”
郑宇是安良的高中同学,也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高中毕业后他去了云南边防部队当兵,不到二十二岁的时候就牺牲在了缉毒的前线。从那以后,安良连这个字都听不的得。
“至于恋童,那是人类最没有底线的罪行。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们也是为人父母的人,怎么就能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听之任之?”安良的声音里也带了一点哽咽:“如果那栋别墅里的人换作是我,如果考到警校的那个人是我,你们也能这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吗?”
他将手搭在了门把手上,是一个要离开的姿势:“这么多年多谢你们养我成人了。就因为这一份生养之恩,我做不到恩断义绝。可是我也不会按照你们所说,将一切都怪在秦淮的身上,回头来做我无忧无虑的公子哥。我们家总该有一个人,像个人样。”
安良推门要出去的时候,听见安志平在他身后炸开的声音:“秦淮那是为你好吗?他那是要毁了你!他那是在报复你!”
安良推开了茶室的门,没有回头地走出去:“那是我们家欠他的,那是我欠他的。”
他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从物业回来的住家阿姨,她手里还捏着自己的手机,看见安良要走就瞠目结舌地连原来要说的话都忘了:“小安…怎么这就要走了?我这还做了一桌子菜呢…”
安良笑了笑:“单位里有点事儿了,饭就先不吃了,辛苦阿姨了。”
住家阿姨看上去有些愣愣的不知所措,终于回过神来要拿着手机给安良转账:“对了…物业说你一月份的时候就把一年的物业费交了…这个钱阿姨先退给你吧…”
“不用了。”安良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按了下去:“你留着吧,给我爸妈买点菜…我大概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了,就劳您多费心了。”
说完他也没有等住家阿姨回应什么,轻轻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的安良没有想到,这会是他和自己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
扭曲而复杂的父子关系,最后会以那样一个荒诞却又直接的方式被斩断,这是此刻的安良没有想到的。
他爸妈家的这个小区里绿化做得很好,冬天的冷风卷过层层叠叠的绿木之后被绕成了缱绻而芬芳的一抹雾气,让人在恍惚之间觉得,春天已经来了。
安良在树下站了一会儿,伸手去口袋里摸烟的时候发现烟盒已经空了,只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他犹豫了片刻,明知道这样做也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却还是忍不住掏出了手机。
第69章 子还
在安良的印象中,秦淮接电话的速度一直都很快。但是之前他并没有想过,为什么秦淮的手机似乎永远都在手边,安良打电话过去他就能立刻接到。
秦淮是做纹身师的,有的时候一个活计需要占据他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干活的时候戴着黑色塑胶手套,每一次接听电话都要重新换一副,几次下来手上都是红疹子。很多纹身师干活的时候都习惯了七八个小时不喝水不吃饭,更不要说接听电话了。
但是安良打过去的每一通电话,秦淮都能立刻接到。有的时候安良还能听见他背景音里没有完全关上的纹身机里那嗡嗡嗡的声音。
他之前从未想过,秦淮接自己的一次电话有多么麻烦。他将那一切看作顺理成章,就像他对秦淮作出的许多事那样。
等到安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电话已经拨出去了。他还没来得及摁断电话,就听到秦淮的声音:“安良?”
是温柔的,难以置信的,又期待的声音。
安良这个时候觉得自己再把电话挂断了也不合适,他清了清嗓子,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你在工作吗?要是在工作的话,我等会儿再打给你吧。”
他实在是想听一听秦淮的声音,尤其在此时此刻。甚至于在听秦淮的声音的那一瞬间,安良便觉得心头那一阵焦躁的邪火被安抚下去了几分。像是迷途的小兽看见了熟悉的水源,他看见了自己心里的那条暗河。
安良听见秦淮抬高声音喊了一声周之俊,然后说了几句话后回到了电话边,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没关系,都安排好了。你说吧,有什么事儿呢?”
秦淮的语气是小心翼翼的欣喜和不知所措的试探,这是安良在他出院后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
“也没什么事儿。”安良靠在路边上等车,他总不好意思告诉秦淮自己只是单纯地想听一听这人的声音,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告诉他自己在父母家的那一场谈话:“不知道你在工作,抱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