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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暗河

    安良坐在床沿上,用手揉了一把脸,将心口的那一股郁结的气沉沉地叹了出来。
    该来的总还是得来,早死早投胎这句话用来形容他眼下的困境半点儿不错。
    安良出门的时候皱了皱眉头,踢了一脚电梯边的烟头。他性格里的那点洁癖终于发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物业的工作人员检修电梯的间隙顺便在这里抽了几根烟。那烟头在墙角,要不是洁癖使人拥有火眼金睛,寻常人是看不到。
    “真没素质啊…”安良在心里骂骂咧咧的,走进电梯的时候都还火冒三丈。
    大约是上火使人眼花,安良走到地库的时候恍惚之间以为自己看到了秦淮的那辆白色帕拉梅拉还停在自己家的地库里,像是深海里一头温顺的白鲸的影子。
    真是昏了头了,安良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下,一整夜都过去了,秦淮怎么可能还在他家楼下呢?
    他摇了摇头,朝着出口走了出去。
    等到安良的身影消失不见了,秦淮才缓慢地将车窗摇了下来。他的眼底是丝丝缕缕破碎的红血丝,还有黏在那人身上的目光留下来的未散的温情。
    秦淮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给周之俊打了个电话:“师父…我现在来店里吧…下午的客人到了吗?”
    周之俊在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秦淮的语气里带了点撒娇的意味:“那你帮我做嘛…我要来睡一下…好累啊…”
    然后他的眼睛里是心满意足的笑意:“那谢谢师父啦!”
    “这么高兴吗?”周之俊在电话里笑着问了一句:“难得看你这么高兴。跟安医生处得还好吗?”
    “好。他很好的。”秦淮抿了抿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露出一点有点羞涩的紧张的神情。他的眉眼冷厉惯了,露出这样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别扭与生疏,是带着怯意的真诚与惶恐。
    “那就行。”周之俊的笑声沉沉的:“你快来店里吧…宋平非说你一晚上没吃饭,给你做了饭带到店里来了,吃一点然后上我屋去睡会儿。”
    作者有话说:
    秦淮:我不困,我守安良一宿我都不困。但是你让我工作我就困了,我师父店里的KPI有什么重要的?
    第68章 父债
    安良打车到了他父母家的楼下后,在楼下站了很久,迟迟没有上去。
    他一直站在楼下的花坛边,直到将口袋里剩的几根烟抽完了之后才轻轻拍了拍自己大衣的摆角,朝着电梯走去。
    安良很少有这样不知所措的,甚至说得上是害怕的时候。
    他在人生的绝大多数情况下,对即将发生的事情都有一种近乎初生牛犊般的勇气和无所畏惧。他不怕惹事儿,也不怕惹上什么人。现在回想起来,他这样的底气,多半还是来自于自己的家庭。
    家庭是一个人的托生之地,无论好坏,我们终其一生都将被它影响,无法逃离。
    传统观念上的父债子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荣辱与共,每一个中国人都不可回避地被家庭所包裹,被亲族血缘所覆盖,然后成为或好或坏的人,成为自己喜欢或是厌弃的人。
    安良在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面前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出乎安良的意料,前来开门的人并不是他的父母,而是家里的住家阿姨。
    这个老实本分的农村女人显然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欣喜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要接过安良的腰包:“小安之前怎么这么久不回家的呀…那天韩姨让我今天多做几个菜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咧…”
    安良换了鞋进客厅,温声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道:“阿姨,我爸妈呢?”
    住家阿姨冲着二楼一点头:“在楼上呢!用不用我喊他们下来一起吃饭?”
    安良摇了摇头,他掏出手机转了四千块钱给住家阿姨,笑了笑:“对了阿姨,我刚才查管事通发现这个季度的物业费还没交。麻烦你去一趟物业替我爸妈交上吧,再不交怕要收延期费了。”
    住家阿姨不会用管事通这样的平台,每个季度的物业费都是她自己去物业拿着现金交的。听安良这么一说,她便也有些不确定了:“我忘交了…?不应该啊…那我先去看看…”
    眼看着阿姨下楼走了,安良闭了闭眼睛,才往家里的二楼走去。
    他知道他的父母一定听到了他开门回家的动静,也意识到了直到这最后一刻,他的父母依旧在选择回避。
    生养之恩和法律道德本不该相悖,否则就是对身在其中的人一场剧烈而痛苦的撕扯与割裂。
    安良走到二楼的时候,在茶室里看见了他的父母。
    安老太太一看见安良,眼圈就红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要拉他的手:“你这孩子…”
    千言万语都变成了她这样一句浓烈的哽咽。安良看着面前的小老太太,身型瘦小而面带泣意。他是真的不明白,他妈妈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对秦淮作出那样的事情来。
    人生佛魔间,怎么会割裂而不真实得如此厉害呢?
    安志平坐在茶室的主位上,看见安良进来之后便沉沉地抬起了眼睛,和安良对视着。
    在安良的成长过程中,纵然他们家在广义上依旧是一个严父慈母的家庭,安志平作为父亲其实也并没有多么不尊重安良的意愿。他老人家骨子里有一种好笑的固执,却也是脆弱的固执,很多事情上安良只要一意坚持,安志平也并不会拿出家长的威严来镇压他。他老人家是色厉内荏的典范,虚张声势的鼻祖。所以在安良的成长过程中,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那一个,有温暖而包容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