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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页

作品:《红糖鸡蛋

    陈砜一言不发的池鱼。
    陈富贵看过去,儿子的肩背很宽实,够扛起一个家了,也能应付人生的大大小小事,撑住各种意外。
    如果他没认识梁白玉,那他现在就算没找到相好的结婚生子,日子也会过得好好的,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命都交到了病鬼手里。
    “把拖孩给我。”陈富贵说。
    陈砜将墙边的拖孩拿到他脚边:“爸,你脚上的布鞋是不是小了?”
    陈富贵左脚踩右脚的布鞋,是小了,挤大脚趾。
    “能凑合。”他换上拖孩,舒服多了。
    陈砜把他爸脱下的布鞋放一边,他没说要找个时间纳鞋底做鞋,那是他做不到的事。
    不是不会,是没有那个精力。他只能下山去别人家买。
    有做多了,等着去县城卖的。
    .
    陈富贵叫儿子给他点韭菜,他抹着韭菜头上的泥,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西边的地沟打没打?”
    “没打。”陈砜手里的剪刀快速剪开鱼肚子,掏出内脏。
    陈富贵说:”你自己看着来吧,我也搭不上手。”
    陈砜“嗯”了声。
    “今年感觉没咋地,上半年就已经走了一半,过两月得割小麦了。”陈富贵感叹。
    陈砜没说什么。
    父子俩都知道,去年十月种的那波小麦,腊月里没怎么浇水施肥,长势前所未有的差。
    不像往年种了两亩地,他们一人一把镰刀,从麦田的这头割到那头,中午也不回去烧饭,就随便吃点早上带的粑,灌一缸子凉白开填肚子。
    或者堆点柴火,烤小麦吃。
    陈富贵的脑中浮现过幼年期的儿子被他抱到麦垛上,嬉笑着滑下来的画面。他停下捻韭菜的动作,望了望前面的土稻床。
    以前的这个季节,他该把稻床挖了翻个边,再牵牛拖滚子滚一遍了。
    现在他瘫在藤椅里,走个路都很困难。
    陈砜把剪刀上的血污抹掉:“诊所一直关着门,下月会有新医生过来。”
    陈富贵扯掉韭菜里的黄叶子:“咱这儿吧,咱是习惯了,县城的人来了,要什么没什么,医者仁心,都是菩萨心肠。”
    他不知怎么又想起梁白玉的母亲。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位带领全村度过第二性别混乱期的大夫,救过家家户户。
    一滴清凉的液体溅到了陈富贵脸上,他反应迟钝的用手背蹭蹭。
    又有一滴,两滴飞向他。
    下雨了。
    陈砜收拾收拾站起身,背过身说:“爸你上来,我背你回屋。”
    “我再坐会。”陈富贵摇摇头。
    陈砜皱眉:“会淋到雨。”
    “你是照顾那纸扎的梁小子照顾得脑子出毛病了吧。”陈富贵一掌拍在儿子背上,“淋点雨算得了什么,以前你老子我还在大雨里插一天秧呢。”
    陈砜说:“你现在的身体跟以前没法比。”
    陈富贵哑然几秒,糊弄道:“行了行了,反正死不了人。”
    陈砜劝不了,他只好去屋里拿了雨衣,帽子跟毛毯过来,把他爸从头到脚都裹了个严实,确定不会着凉才放下心来。
    细雨斜飞到屋檐下,夹杂着春天的问候。
    陈富贵搓搓粗黑皴裂的双手,半清醒半混沉的听雨打砖瓦。
    自从他做工受伤倒下了之后,他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发脾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儿子一说话他就烦,床头的东西也没少砸。
    儿子跟梁白玉接触上了还鬼迷心窍念念不忘,这对他来说是火上浇油。
    他第一阶段是不断的着急训斥指责吼骂、发火动怒。第二阶段是变着法子的教育引导,放弃不死心忧虑头疼憋不住的嘲讽。
    刚才是他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跟儿子聊天,父子间的唠嗑……
    .
    春雨在山里劈里啪啦的敲打个不停。
    陈砜把饭煮了,鱼汤也在锅里闷上了,他去屋里看梁白玉,一进门就对上了一双朦胧的眼睛。
    “下雨了啊。”梁白玉先开口,声调软软甜甜的,像夏天菜地里熟透了的菜瓜瓤。
    小黑狗窝在他枕头边,半个脑袋上盖着红色枕巾。
    陈砜道:“小黑,出去。”
    小黑耳朵动动,脑袋往枕巾里缩。
    陈砜沉了声音:“出去。”
    小黑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委屈起来,它可夸张了,就跟被打了似的,惨兮兮的冲着梁白玉“嗷呜”了几声。
    梁白玉揉揉它下巴:“乖啦,不要惹你哥生气。”
    小黑跳下床,抖抖毛,耷拉着尾巴一溜小跑着出了屋子。
    陈砜看一眼梁白玉,问他喝不喝水。
    “不想喝。”梁白玉很随意的说完,又改变主意,“还是喝点吧。”
    陈砜倒了水看青年喝掉,他沉默的站了一会,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大步出去,回来时手里拿着几根茅针。
    梁白玉停下拨动长发的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现在就有茅针啦?”
    陈砜走到床边:“要吃吗?”
    梁白玉撑着床被凑上去,青蓝色的衬衫领子大开,一片泛着潮红的皮肤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媚而妖艳,他笑得却很干净:“要!”
    陈砜把茅针的绿皮撕开,将露出来的细瘦白芯递到梁白玉嘴边。
    梁白玉嚼嚼:“有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