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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本能反应

    他从来不说后悔的。
    他后悔遇见季挽柯了吗?
    那他一定是在撒谎。
    所以林若柳说:“你在说什么傻话?”
    可是林乐扬接下来的话令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他是真心实意在后悔。
    林乐扬说:“我要是再勇敢一点就好了,我们见面的第一天我就说喜欢他,这样我们就能多在一起两年。我最近记性开始变得不好了,很多事情都会忘,和他在一起的一些事情都不记得,常常要想好久才能记起来。要是能重新来过就好了,这一次我早点说喜欢他,反正他迟早也要喜欢我的。”
    他和季挽柯相遇在十八岁那年夏天,
    第一年仅仅是舍友关系,直到大三才在一起。
    他的眼泪终于往下落,像坠落的雨,滚烫冲刷过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原来语言也能切割出疼痛。
    “我后悔了,我要是能早点遇见他就好了。”
    要是被季挽柯看到这场景,指不定他要怎么指责在场所有人。
    赵瑞宵猜他一定会说:“你们就是这么照顾林乐扬的?!不及我在时的万分之一,你们废物吧?”
    那人活着的时候嘴上就不饶人,张口闭口:“林乐扬、林小缺,是你先告白我才答应你的,要是你敢变心你就死定了。”
    实际上没有安全感至极,要一直对只比他大半年的林乐扬撒娇,要他多多在乎自己,直到毕业以后才收敛,变得可靠变得沉稳,也学会把爱讲出口,去安抚当年脆弱无助的林乐扬。
    赵瑞宵以前很羡慕这样的感情,知道如果不发生那场意外这两个人会一辈子在一起。
    季挽柯死后他常常想,怎么没有这样的感情也成为一件幸事。
    他们相互扶持走过的第七年。
    季挽柯死在二十六岁的一个雨季里。
    作者有话说:
    季挽柯死于两年前。
    第41章 已经碎了
    林乐扬梦到一家文具店里摆满五颜六色的发带头绳,身边有年轻的学生,他听到自己问:“我把头发养起来好不好?”
    他那个时候多大了?二十五或者二十六?这些都不重要。
    画面又变成模糊的一层,蒙在他的眼睛上,他总也看不清,看不到站在他身边的人是谁,可他就是知道那人的名字。
    季挽柯。
    他在心里默念一遍,再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把头发养起来,你会帮我梳吗?”
    他没有得到答案。
    梦还在继续。
    浴室里的水是温的,温凉地冲刷过身体,他把自己洗得很干净,赤裸着脚掌踏在米色的地板上,留下不明显的水痕,一步一落。
    这天刚下过一场大雨,窗子上留下雨水断断续续的痕迹,像缠绵的丝线不再缠绵,像蜘蛛的网刚织一半。
    室内的温度有些冷,他却全然不觉。
    不熟悉的房间内,枕边摆着熟悉的眼镜盒,他坐下来抚摸它,像以往很多次那样。
    林乐扬是个太怕寂寞的人。
    十八岁之前有父母和姐姐的疼爱,十八岁之后遇到季挽柯,那人是典型的长相好脾气稀烂,唯独对他多点耐心。
    林乐扬被泡在蜜罐里长大。
    他向来没有大志向,无忧无虑又自由自在,学很久的画画说不学就不学,高中的时候就可以和同学坦荡地讲:“我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嘛。”
    他是有底气说这些话的,他的家庭和睦到让旁人心生羡慕。
    即便没志向没理想,也能安稳快乐的过完这一生。
    林乐扬的视线在这间并不熟悉的房间里缓慢划过,从天花板上的灯,到地面用白色垃圾袋罩住的垃圾桶,拖鞋是一次性的,但这里并不是酒店。
    客厅会是什么样子、厨房又是什么样子。
    他坐在床上双腿交叠,一边想一边抚摸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丑陋的疤痕,没有疼痛。
    他在做梦。
    各种意义上的梦境。
    突然就想明白一些事情。
    他在这里生活,垃圾袋是他买的,头顶的灯也是他挑选,垃圾桶、垃圾桶似乎不是,这个房子不止他一个人住。
    ——这里是他的家。
    林乐扬从梦中惊醒,这一次是真的醒过来,枕头上湿了一片,连带鬓角都湿润,胡乱抹去一把,还有更多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心口被灼烧撕裂,连带手腕上结痂的疤也痛起来,呜咽像是悲鸣,闷在喉咙里,悲伤也一并被吞咽,无从发泄。
    有人推开门快步走进来,他落入一个过于温暖的怀抱里,一抬头便看到李川目光焦灼地望着自己。
    他的手落在李川的手臂上,像落水的人拖拽木板,像坠崖的人抓住树枝,而他抓住李川。
    赵瑞宵跟在后面,识趣地停在门口,听少年轻声安慰怀里的人,目光落在林乐扬的床头,他的枕边,那个眼镜盒还在那里,里面安然躺着一副银框的眼镜。
    那是季挽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林乐扬一直嫌自己不够成熟,总是想拿外物装饰自己,一开始是把头发拉直了,再然后想要一副眼镜。
    季挽柯嘴里说着没有必要,在林乐扬26岁生日时还是送给他一副,特意带他去测度数,手指在他的眼镜周围画一个圈,轻声说:“还是不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