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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她身着龙袍

    这一番话可谓是滴水不漏,以退为进,看似柔和谦软的话,实际上却是在告知风黎川,李沐蓁身份存疑,既然身份存疑,那击鼓鸣冤所言难免不会为虚。而只要埋下了疑虑之种,继而展开的问审便也会因此而有所偏向了。
    ——赵泓是混迹于官场的老人了,洞察人心之术终归是有的。宫钰垂眸内心叹息道,只是可惜了,这权谋之上,比的便是谁更胜一筹,而并非岁数之长。
    风黎川沉吟了须臾,他的神色依旧是一片淡漠。
    却听得功曹参军刘庆盛道:“既然那李氏身份存疑,京兆尹大人不如便将此事先交予刑部?让刑部之人查清楚此妇人的身份,再另行问审?”
    可惜了,风黎川是不会答应的。宫钰微微笑了,毕竟,赵泓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话语之中,出现了一疏漏,这已足够让他露出蛛丝马迹。
    “这妇人身份确实是存疑。”只见风黎川微微颔首道,“她无法证明她便是李沐蓁,却也无人能证明她并非李沐蓁。”
    风黎川没有否认这妇人是李沐蓁的可能性。
    赵泓闻言脸色微变,他心里泛起一丝寒意,“七年前,刑部尚书亲自批注,王清彦一家皆亡于匪寇之乱。这李沐蓁之死分明经由刑部确认。”
    此妇人怎么可能是李沐蓁。又或者,风黎川怎会公然承认,李沐蓁尚且存活的可能性。这推翻了刑部卷宗而产生的后果,可并非一京兆尹府所能承受的。
    “刑部卷宗上所载的乃是王清彦之妻李沐蓁于匪寇之乱中失踪,生死未卜。既是生死未卜,这妇人也有可能是李沐蓁。”风黎川淡声道,“至于上交刑部,此击鼓鸣冤之事,当务之急,并非是此妇人之身份,而是那南月玉钩。”
    既然刑部之案未被推翻,那么,刑部是断然不会插手此事了。毕竟,击鼓诉冤,京兆尹府,元晞公主,无论是哪一方,都意味着此案必将传入当今圣上耳中。若是此刻刑部无端插手此事,那便极有可能引起陛下疑虑。
    他背后那位殿下,定然是以刑部利益为重,绝不会沾染此事。
    赵泓心思衡量千回,陡然间,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他蓦然抬眸向那戴着斗笠的人望去。
    这一霎,他仿佛透过了那层乌纱,对上了那双凉薄似冰的眼眸。
    他之前疑虑,元晞公主为何要令江子瑜送此妇人于京兆尹府,彰显此这击鼓鸣冤之事乃是她的授意。
    现下想来,却是令人脊背发凉。这一彰显之举分明是一个挑衅,对他背后那位殿下的挑衅。
    正是因此案必然会传入耳中,那宫里两位处于皇权之争中的殿下定然无法沾此官员谋权之案。
    这是在逼他背后的那位殿下亲手丢弃掉他这一颗棋子。
    这亦是对那位殿下谋略之上的羞辱。
    第十九章 假即是真
    京兆尹府外,枝桠间的簇生的红梅便似是女子朱红的唇,寒风里温然一笑,花瓣间积了的白雪便簌簌落落地悉数落于乌瓦之下,融为一道水色。
    那半弯水此刻正映着一双墨黑的官靴。
    ——鱼终归是上钩了。
    宫钰侧眸向台阶处望去。
    只见赵泓依旧是那身墨绿的衣袍,那纵横雕绣的鸂鶒之纹繁复如生,他眉宇间是显而易见冰冷之色。
    赵泓竟是着了一身官袍。宫钰心下叹道。
    “你便是渝蜀江子瑜?”赵泓冷声道。
    官袍加身,布衣之民理应对官行恭敬之礼,此乃东楚的古制。
    这一来便是一个无形的威慑,赵泓欲以官威压制她。
    宫钰神色未变,她微微笑着,如礼俯身作了一揖道:“正是在下,赵大人幸会了,在下已在此恭候大人多时了。”
    赵泓见此却是脸色一沉。
    且不说那恭候多时,仿佛已预料到他必然会来京兆尹府的讽刺之意。
    便那貂氅之外的手腕,右上在上,左手在下。
    自古以来,右手持干戈,左手呈祥瑞。
    而此揖,右手在上,乃是凶拜,是为大不敬。
    好一个渝蜀江子瑜!
    “本官曾听人言,你是渝蜀郡守江子书之弟?”赵泓压下心底的冷意,话锋一转。
    “是,赵大人莫非是见过家兄?”宫钰笑了笑,仿佛方才的暗流汹涌并未存在般。
    “七年前,本官也曾于朝堂之上遥遥见过一面。爱好中文网可谓是传言不虚,年少有为,器宇轩昂。”言及此,赵泓的神色间却是闪过一丝嘲讽,“而今见其弟,却是相差甚远了。未曾料到,其弟竟是一斗笠遮容,畏首畏尾之辈。”
    若是心胸狭隘,兄弟不睦,此刻便多少会沉不住气了。少年意气之时,总归是最难抵得住高低之较的。宫钰思许了片刻,更何况,赵泓此言,可不仅仅是讥讽,更是试探。一是试探江子书与江子瑜之间的关系,二是试探江子瑜此人城府究竟如何。
    “赵大人说的极是,在下不过是个畏首畏尾之辈罢了。”宫钰道,那陡然抬眸间却是多了几分似笑非笑,“只是这畏首畏尾之辈,却是让赵泓大人不得不亲自来一趟京兆尹府。”
    赵泓目光冷厉地向宫钰扫来,“如此看来,这口舌之辩,本官却是要甘拜下风了。”
    宫钰依旧是微微笑着的,“赵大人谬赞了,为了多谢赵大人此言,在下还是告知赵大人一声罢。”只听得她低声道:“赵大人,此刻您还是多思虑一些七年前的沥县之事罢,毕竟稍有疏忽,您可就要自身难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