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页

作品:《梁陈美景

    陈母道:“我啥人也不钦佩,就钦佩爱玉!依以在的经济条件,又不是非要做这个空乘不可,还刚生了梦龙,何至于吃这些苦头,稍微意志薄弱点就放弃了。但伊就不,偏要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先是快速就瘦下来,连烧饭炒菜都在背英文单词,说话行动都在拿捏姿势和表情,我觉得冲伊这股子拼搏劲儿,一定能顺利通过考试,成为一句合格的空嫂,就是空嫂,电视里都这么叫。”
    这一通夸,直夸到了沈家妈母子俩的心坎里。
    于是在次年,当梁鹂考上财经大学的同时,张爱玉也正式成为上海至纽约飞机上的一名空嫂。
    第玖叁章  荒凉和繁华忽然有了共通性,在他们的眼里,谁都不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梁鹂收到财经大学通知书后,就打长途给新疆的姆妈,问她们什么时候来上海,挂掉电话后,沈家妈正在剥毛豆子,抬眼问:“讲了么?啥辰光什么时候来上海?”
    “工厂里事体多,等过年再回来。”梁鹂说不失落是假的,却也不愿表现出来,把舅舅借来的碟片摆进 DVD,摁了开始键。沈家妈沉默会儿道:“ 有福和翠花听说侬考取大学,一劲儿要侬去白相玩,要么就去青浦白相几天散散心?”梁鹂摇头:“我一个人去不乐意。”
    就听纱门嘭的被拉开,陈宏森走进来,把手里一大张淡黄起泡的肉皮递给沈家妈,是陈母在召稼楼当地乡人手中买额,沈家妈笑道:“一看就蛮灵的样子。”又评价道:“森森,侬则头剃的像刚从提篮桥上海提篮桥监狱出来。还不如当年郭富城头好看!”
    梁鹂忍不住捂嘴笑,今年摇滚乐大行其道,特别是魔岩三杰,年轻人提起他们,简直要疯狂了。陈宏森是啥人、是时代的弄潮儿,什么热闹都要凑一凑,在学校里自建一支摇滚乐队,也是三个人,取名叫“魔童三圣”,有些像金庸小说里行走江湖的邪门歪派,鼓捣了几个月,在学校举办的校园歌手大奖赛中,竟以黑马之姿捧得冠军,还上了电视,跌碎了弄堂住户的眼镜。
    陈宏森洋洋得意之余,为致敬偶像窦唯,先也烫头扎马尾,后又去剃成以在的板存头,梁鹂倒觉得他这样的形象还挺酷酷的,当然她爱传统戏剧,更甚摇滚乐。
    “看什么碟?”陈宏森坐她旁边,拿过封壳道:“《霸王别姬》,好看的,获过不少大奖。”
    梁鹂则暗戳戳地前后左右打量他,他仍在看封壳,却说:“没有纹身、没有耳洞、不戴大金链子,不抽烟喝酒泡妞。”
    她把视线移到电视上:“还是京戏好听!无声不歌,无动不舞。”
    “连楚霸王都跪下来求饶了,京戏能不亡吗?”
    梁鹂瞪他:“谁说的?”
    陈宏森微笑:“不是我说,是程蝶衣说的。”
    沈家妈忽然问:“阿鹂要去青浦亲戚家白相,侬要去么?”
    陈宏森笑道:“一定去。”
    梁鹂想了想:“不如把乔宇叫上,我还有个小学同学,也一起去。”
    两天后的大清早,他们在弄堂里集合,梁鹂、肖娜、陈宏森和乔宇,另还有个不速之客孙娇娇,原本没有她的,是孙师傅无意听到他们要去青浦的计划,硬把孙女塞进来,孙娇娇考取了外国语大学。她穿了一条百褶超短裙,梁鹂觉得有必要提醒她,青浦倒底落乡的地方,蚊虫交关很多,若不想变成牛奶赤豆雪糕,就去穿长裤子。
    孙娇娇以为她在妒嫉,偏不换脱,还把手里的六神花露水晃晃,不听人话,梁鹂也就随她去。
    到汽车站后,售票员拿着大喇叭吼,开往青浦的小巴车随到随坐,凑齐人数就走,他们上车等有一刻钟后,司机上来,坐上驾驶座,关门发动起来。
    梁鹂看出肖娜情绪很低落,就悄悄地问她怎么了,肖娜愁思凝结也想倾诉,小声道:“我失恋了!前男友是立信会计里的同班同学,样貌才能各方面不错,他也欢喜我,谈了两年恋爱,以在毕业后,皆找到了工作,就把我带到他家里见见爷娘。”说着叹口气:“哪里想他的爷娘坚决反正我们谈朋友,因为知青在她们眼中,就是穷鬼、精刮,没铜钿,没房子,没素质的三无产品。男朋友拗不过,就提出了分手。”
    梁鹂听得生气:“不谈就算,这种带有偏见歧视的观念,就算你们在一起,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肖娜点点头,没有再说话,道理谁都懂,但两年感情付之东流,伤心难过总是难免的。
    梁鹂想起什么:“我上次在淮海路碰到叶韵的男朋友,她们回来了?”
    肖娜道:“人家问我我是不说的,只讲给你一人听,叶韵她们到广州后,一直做服装批发生意,你不晓那边有多乱,结果遭遇仙人跳,钱没赚到还欠一屁股债,放高利贷的都是狠人,男的砍手砍脚不含糊,女的拉去按摩店做那种事体,正好有个台湾老板欢喜叶韵,只要答应包养就替她还债,也是走投无路,她就留在那边,男朋友一个人回到上海,砍掉两根手指头,现在裁缝也不能做了,就帮着亲戚看看店铺,有口饭吃。”
    梁鹂听得心里格外难受,如果当初她的姆妈不把她推上开往上海的车厢,如果外婆舅舅舅妈能善待她,她的命运就不会一堕再堕跌入深渊。
    肖娜道:“对了,我那个同学徐露,毕业后还是回马鞍山去了。她说既然倾尽全力用了三年时间也没习惯这座城市,那就没有再留下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