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昙:“你是替道人?”
    “我是。”
    冶昙:“你没有被夺走修为?”
    “没有,在他夺取之前,我先杀了他。”
    这带着满腔怒火回来复仇的少年,杀了长生园所有人,包括作为负责人的男人。
    杀了,长生园里的每一个人。
    每一个人,恶人,还有……受害人。
    无论是被圈禁的母体,还是无知无觉野兽一样的父体;
    是被当成鼎炉教养的小女孩,还是被当成替道人培养的小男孩。
    全都死了,连同恶人的尸体一起,被一把火烧了。
    冶昙看着满身是血,浴火修罗一样的少年:“为什么?”
    少年阴鸷地笑,眉梢眼角每一寸都写满了厌恶:“因为恶心。”
    冶昙眨了下眼:“恶心?”
    少年掐着冶昙的脸,恶狠狠地凑近他:“他们还算是人吗?人是这样的吗?不过是一群怪物生出来的另一群怪物。”
    冶昙:“她们是人。”
    少年露出雪白的牙,笑得像择人而噬的野兽,凶狠地说:“你也一样的恶心。”
    他的眼神在冶昙的身上,自下往上缓缓扫视了一眼,眼里阴郁黑暗无光:“没有人长得像你一样。”
    “父母,兄妹。”他在冶昙的耳边说,“你猜,要生出你这样的怪物,生你的男人和女人是什么关系?”
    他笑着,等着眼前的小怪物崩溃。
    冶昙却依旧安静,只是,火光映照下安静的脸上,第一次有泪水流下,像雨季涨水,北方荒原漫溢而来的水泽。
    那双翡冷色的眼睛,就像是荒原之上渐生的水泽,没有生机没有希望,什么都没有。
    少年慢慢不笑了,阴郁晦暗的面容,没有表情。
    他掐着冶昙的脖子,轻轻地说:“怪物怎么会哭?哭什么我还没杀你呢……”
    “她们是人。她们保护我。”
    少年仍旧面无表情:“她们保护你,又没有保护我。”
    冶昙望着火光:“她们是人。”
    “闭嘴。”
    “她们是人。”
    “吵得我耳朵疼。”
    “她们是人,她们是人……”
    被掐着脖子窒息的时候,冶昙也在重复着这四个字。
    少年没能杀了他。
    因为少年的仇家来了。
    那么多和长生园做过生意的人,买了鼎炉的,买了替道人的,他们怎么会允许有替道人逃出来,找长生园复仇?
    因为,若是复仇长生园成功了,下一步岂不是就要找到他们头上了。
    少年寡不敌众,负伤被擒。
    他们不舍得杀死他,就算他杀了很多人。
    毕竟,替道人越是强大,代表他们从他的身上可以得到的修为就越强。
    然后,这些获胜者开始瓜分他们的战利品。
    显而易见,分赃不均。
    毕竟,这修为高深的替道人只有一个。
    少年醒了,对笼子另一头的冶昙笑,黑夜里只看见雪白的牙齿:“现在你明白了吗?对这个世界而言,我们都是怪物。如果我不杀她们,她们就会从一个长生园转移到另一个长生园。长生园毁了,她们也还是软弱无能的鼎炉,是能诞生鼎炉的母体,是白痴一样可以随意支配的替道人。”
    少年说这些话绝不是出于对那些人同情,也眨了眨眼,带着些颓靡的皱眉:“这样的人生实在是太恶心了,只有死才能解脱重来。”
    冶昙:“人死了,有轮回吗?”
    少年笑:“没有。修道者逆天而行,所以死后没有轮回。真可怜,看来他们也没机会重来一次。”
    他杀他们,就像见不得屋子里太脏太乱,又不会收拾,于是干脆扔掉所有一切,仅此而已。
    就像,人因为感到恶心,于是踩死了虫子。
    冶昙望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坏?”
    少年面上在笑,眼神晦暗:“怪物如果不坏就会被人踩死。你记得,你以后也一定要坏。要很坏,足够坏,才能逃走。”
    冶昙抬头望了眼笼子外面,想到长生园外面的村子,村子外面的山,山外还有山:“外面还有笼子,笼子外面还有笼子,逃去哪里?”
    “那就一直逃。逃到死。”
    少年很擅长逃跑,他杀了这些人,带着冶昙又逃了出去。
    一直跑,一直跑,跑出了长生村。
    他到底重伤,直到体力不支倒在地上,抓着冶昙的手也松开。
    冶昙站起来,从山上望下去,四面八方都是山林。
    他随便找了个方向开始跑。
    天黑的时候,他在树林里迷路了,有人在前方生了一堆火。
    他循着火光走去,一道温热的血喷洒在他前方。
    人的脑袋滚落在地上,旁边还有好几具尸体。
    少年抬眼傲慢地笑着斜睨他一眼,用沾了人血的刀去切割篝火上不知道是什么的肉。
    “别怕,他们也是坏人,但没我坏,所以死了。”
    冶昙:“你好了?为什么,这么快就好了?”
    “他们想要我的修为,我也想要他们的,他们没能杀得了我,我杀了他们,所以我赢了。他们的修为就全在我身上了。”少年的笑容总是掺杂着天真和恶意,抬眉,“你若是能杀了我,我的修为就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