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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长公主殿下,别玩火

    越萧抬手接过那碗醒酒汤,仰头喝完, 空碗放回托盘里:“既是她吩咐的,便先辛苦你。”
    难得不推辞。
    赵柯儿忙道:“不辛苦, 公子放心, 我自会尽心的。”
    越萧没过问越朝歌的去向,心想她多半怕他同上回一样,饮酒太过又要折腾她, 这才分了房睡下。眼下这个时间,她该是正好眠的时候。
    想着,他站起身来,动手盥洗,准备出去打练一番,活动活动筋骨。
    他素来不习惯有人伺候,赵柯儿帮了几回倒忙之后,便被他遣回去睡觉。
    一切如常。
    直到越萧盥洗停当,展袍更衣,摸上了那条常束的领军革带。
    手一抚过,他便觉得有异。
    低头一看,狭长的眸子遽然眯起——
    原本咬金嵌在带上的一颗鸽子血宝石,不见了。
    指腹划过那块空落落的卷金牙,他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大步朝外走去,又撞回来取了另外一条革带,边走边束上,一路到了越朝歌的院子。
    他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越萧有史以来,第一次生出了深深的惧怕,这种惧怕比以往更为深刻。以前,他怕自己满手血腥让越朝歌觉得恶心,怕太过冒进惹她生厌,怕自己太过沉默输给梁信……怕了许多许多,总算没有成为现实。
    这是第一次,他怕到心里发紧。
    紧到,自己已经几乎可以断定。
    越朝歌的院子,没有一点点烛光。
    若是往常她在,一定会让碧禾多少留点烛火,然而没有。
    越萧大跨步走进去,跃过石阶闯到隔扇门前,他忽然止住了脚步。
    抬手,轻轻推开。
    门哐了一声,轻易打开一条缝隙。
    没锁。
    越萧的心无限往下沉坠。
    他跨过门槛,走进去。
    空气里还留着昨夜漱滫堂里的芬芳。
    屋里冷冷清清,地上还有些许水渍,一件半厚的斗篷随意攀挂在绣墩上。越萧走进内室,简洁的空间里,白色纱帐整整齐齐地勾挂在帐边,衾被也没有动过的迹象。
    这一刻,他终于,终于无法再说服自己。
    继渡骨山灰熊洞之后,十余年过去,今日,越朝歌再一次把他丢在了这里,一个人走了。
    他分明说过,无论以什么名义,不许再把他丢下的。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青筋爆发出烈骇的力量。
    越萧目眦欲裂,往常因越朝歌而收敛起来的嗜血凛冽,此刻随着她的离开,似乎解开了封印,那张俊俏的脸上,如冰般凌然噬骨。
    “念恩,”他嗓音沙哑,“派人截住岷川和暵州,发现她,不惜一切带回来。”
    西府上园的正堂花厅里,越萧静静坐着。
    昨夜漱滫堂的那坛酒没有喝完,此刻正放在飞鹤腾鸾的八仙桌上。一位郎中抖着手,小心翼翼地验着玉盏中的酒,不过片刻便有了结论。
    他偷偷看了一眼面色冷冽的俊美男子,汗如雨下。
    越萧缓声问:“什么结果?”
    那郎中擦了擦额角,小心翼翼道:“这,这终年醉里,下了足量的……足量的蒙汗药。”
    足量的,蒙汗药。
    呵。
    越萧勾起唇角,眸色发沉。
    他取过桌上的玉盏,里面清酒荡漾,映出昨夜她至死欢纵的场景。他还以为她怎么突然有了胆量敢那样勾他,原来……是壮士断腕,向死而求的放纵啊。
    “啪!”
    清脆的响声陡然震彻花厅内外。
    那郎中看见他手里捏着的碎玉,以及淌淌而落的血,下意识抬眼,目光触及那张冷峻的脸上勾着的笑容时,整个人大震,霎时间腿一软,汗也不敢流,一双面色惨白得像是刚从死人堆里捡回一条命一般。
    赵柯儿见状,就知道不好,半拖半扶着那郎中,把他从花厅里带出来。
    念恩站在越萧身旁,大气也不敢出。
    “你说。”越萧敛了笑意,摊开淌血的手心,冷白的指尖拨弄着碎玉,一块一块,慢条斯理地挑出来,放到桌上。
    念恩紧着头皮,回道:“据报,昨夜西府上园有辆马车从西边角门离开,走北城城门出城,说是奉长公主的令,要放雪狼王归山,怕引起狼群反扑,所以带上了一名会驯兽的侍女。那侍女与碧禾姑娘共乘一车,确有驯兽之技,他们跟出去一段距离,车马所朝确也是渡骨山方向,而今想来,那驯兽的姑娘,多半是、多半是长公主殿下。”
    “梁信那边呢?没动静?”
    “梁公子那边,没有任何动静,这几日西府上园的侍女仆从都没有往梁公子的住处去,梁公子来见,也都是到门房便被拒下了。据……据他们描述,昨日护长公主出城的,多半是,连澜。”
    听见这个名字,越萧眯起眼。
    连澜来到长安,他们只在听涛榭里见过一面,那时,他的大姐姐在他怀里,亲昵得很,毫不留情地数落连澜,他当时还为此举开心了许久。而今想来——
    他的大姐姐,当是从那时候就打定主意了,故意消他的戒心。
    好,好得很啊。
    疏远连澜,不联络梁信,漱滫堂里,故意求欢于自己,被他弄疼了也难得隐忍,娇娇而泣,原来都是为了离开。
    他的大姐姐,还是选择了背灰熊洞之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