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璠小声地开口:“不是的……”
    他自幼就被带离了家, 回来时家中又已经有了新人, 他其实是不知道该如何做, 也怕做错事惹亲人不快。
    那些假意逢迎的,他不想去应付;那些真心想接近的,他又不知如何应付。
    久而久之, 双方都觉得对方难以接近。
    “不论如何,难得你决定了自己未来的方向,作为你的父亲,我不会阻拦你。”这也是他这个作为父亲的人,所唯一能为这个儿子做的事了。
    沈大老爷轻拍了一下沈璠的肩,仔细看了一下他和昔年素有“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美称的妻子有些神似的面容,方才惊觉原来自己在这些年里,已经错过了许多。
    有些事情做错了,有些感情错过了,就再也没有办法挽回。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有空闲的话,会跟着商队过来看你。”沈大老爷最后说了一句,“你在天工城……阿爹很放心。”
    不像从前沈璠外出游历歼灭异兽时的来去无踪,他既然想要留在天工城和天工人合作,多少总要随着天工人回来城里休整。
    这孩子是为了应劫而生,不似上代剑仙有着西方大陆的法神相伴而去,这说是前途无限的仙途,但这漫漫长途,又岂是凡人所能想象得出的孤独?
    而且家族里和其他世家联合,算计他拿他当作一面旗帜的心思……也许他心里都明白,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即使修剑之人有着洞悉一切的双眼,亦会为了一些事而无声地轻拢合上。
    所以,为了他这份心意,在他的劫数还未到来之时,作为父亲的自己会尽力让他走一些自行选择的路。
    就像从前,放沈璠出去游历而不是让他留在家里镇守;就像现在,也会放他留在他想要停留的地方。
    目送完父亲的远去,沈璠坐在一块大石上,默不做声地陷入习惯性的沉思之中。
    或者可以说是,发呆。
    “你又在这里发什么呆啊?”跟着郭晟过来寻他的龚俱仁揽住了他的肩膀,“这天工城如此诡异,你真的要留在这里?”
    “你这就叫不识货!”郭晟拿扇子敲了他一?。
    京城郭家曾经是东方大陆的皇族,枝繁叶茂得过分,即使作为嫡系的继承人,郭晟亦是无时无刻都在面临着各种各样来自亲人之间的斗争。
    将一切可以帮上自己的东西联系整合为自己的优势,就是郭家人最为熟悉的操作。
    “天工城的东西明显就超越了这个时代……反正我是准备回去和家里人说一下未来和天工城合作的事了。”千年前的第三次天灾破灭了皇族形成群雄割据局面,这下一次的第四天灾,也许会是分久必合的契机。
    韩六娘有此等智慧和技术,确实是配得起沈璠这个剑仙传人。
    说曹操曹操到,眼角余光瞟到远处走来的身影,郭晟急忙就拉着龚俱仁躲到了树后。
    “说实话,我是真不明白你这么一副天胡的开局,居然愣是打出了这样的局面。”韩晗把小包袱递了过去,“喏,你的包袱。”
    沈璠飞快地抬眸看了韩晗一眼,随后又移开了目光,声如蚊呐:“给你的……”
    你给这么多伙食费,是打算在这呆到你破碎虚空吗?
    韩晗心里暗自吐糟一句,正想该说什么才能把灵果还给他时,脚下突感一阵毛茸茸的触感。
    低头,却是那只瘸腿母猫正在仰着身子伸着爪子,想要去够她手里的包袱。
    “去去,果然是馋猫,这么识货。”韩晗轻轻推开了猫,然后认真地看?沈璠,“你是真的打算全部给我?”
    “嗯。”沈璠点头,那神竟是有些像她脚?拼命喵喵撒娇讨灵果的猫一般。
    被这无家可归田园猫的求收留目光触动到,韩晗想了想,最后终于是伸出了代表友好的手:“欢迎你加入天工城。”
    沈璠呆了一下,抿着唇想了又想,在韩晗伸出的手都快累得想要收回时,解下了自己束发的银丝发带放到了她的手中。
    “你这是?”那发带仿佛带着余温,韩晗一时都摸不着头脑。
    “真没有了……”沈璠小声解释道。
    早知道天工人这么会做生意,他方才应该找父亲要点钱……
    生怕自己没有给够生活费的沈璠心里急得团团转。
    韩晗盯着沈璠这明明心里在焦虑着什么却又勉自保持冷静的模样:披散着头发的沈璠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时的很高岭之花味道,整个冷清却艳丽的面容亦柔和了不少——这倒是有点符合他尚未及冠的真实年龄了。
    “你误会了……”想明白沈璠的意思,韩晗哭笑不得地也在石头上坐了下来,跟他解释道:“这是我们天工城表达友好的一个手势,是让你和我握手,不是在向你要东西。”
    “懂了吧?”韩晗解释完毕,又重新站起来再来了一次,“欢迎你加入天工城这个大家庭。”
    阳光一丝一缕地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她的发间身上,那真诚的笑容不似往日里所见到的各种另带意思的笑,恍惚间竟是让他有种热泪盈眶的错觉。沈璠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韩晗的手心。
    随即,就如同被烫到了一般,飞速收了回去。
    那温度仿佛会随着肌肤的触碰而顺着血肉传递到身体的每一处——幸好,他如今头发披散,不会让人看到自己红透了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