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琅噙笑的表情缓慢敛起,将那颗被拒绝的桃花种子取出握在掌心,才隔着一道门回复。
    “好。”
    ……
    第二日,云销雨霁。
    程榭之握着长剑与沈寒琅相对而立,脑海中再度演练了一遍他重复过千万遍的那个动作,极快地抿了下唇角。
    他有感觉。
    恐怕他在这个世界的日子不长了,但是否能回到他原本的世界还是未知数。也可能没几天他就要死了。
    在那之前……
    程榭之想到此处,不由得任掌心擦过剑身,紧贴肌肤的地方一片冰凉。
    这是沈寒琅当日赠予他的剑。
    他微微一笑,用在今日也不算埋没了它。
    “开始吧。”
    他轻声说。
    长剑自手中脱鞘而出,剑锋直指沈寒琅眉心。
    程榭之全神贯注,计算着沈寒琅接下来行动的轨迹,确保自己能在最恰当的时机给出最合适的那一剑。
    要完全胜过一个近神似仙的人没有长时间的积累练习必定无法成功,但若只是杀了他,则有更多的办法可以想。
    恰恰对程榭之来说,这不是极难之事。
    ……沈寒琅避开这一剑后,他……思路至此断开,程榭之错愕地看着稳稳刺入沈寒琅心脏处的长剑,感到呼吸急促,心脏激烈跳动。
    怎么可能?!
    这不是他为沈寒琅准备的杀机,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剑。沈寒琅怎么可能避不开?
    他脸上的惊讶诧异过于明显,一时间完全收不住。
    沈寒琅缓缓抬手,握住了刺入他心脏的剑锋。
    剧烈的痛苦袭卷四肢百骸,神魂碎裂的声音自识海深处响起。
    他深呼一口气,使表情不那么扭曲狰狞。
    “够一句两清吗?”
    他声音温雅如昨,拉回程榭之的思绪。
    他在问程榭之,今日种种是否够偿还他对程榭之的禁锢与逼迫。
    程榭之这时候怎么能看不出他是故意的。
    可对于沈寒琅的话,他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沈寒琅见他沉默,似乎有点失落。
    “……你就这么恨我吗?”
    “……”
    在他一瞬不瞬地注视里,程榭之缓缓摇了摇头。他对沈寒琅的所作所为其实没有到“恨”这么激烈的地步。
    他一直都只是,无法忍受。
    他没有回答沈寒琅的打算,抽回剑刃,深深地看了沈寒琅一眼,转身离去。
    沈寒琅捂住被刺穿的心口,低声自语:
    “·永远都两清不了的。”
    他弯了下嘴角。
    ……
    那一剑并非杀招,让沈寒琅误打误撞捡回一条命,可他也受伤不轻,只能闭关静养。
    程榭之与他身在一个屋檐下,却抬头不见低头也不见。
    宛如陌路。
    反正他要走了。
    这种感觉连日来极为清晰,程榭之甚至隐约摸到了一点和这个世界的天道进行沟通的技巧。
    他这一次能够顺利返回他自己的时代。
    出意外的概率极低。
    沈寒琅困住他的“屏障”已经不再起任何作用。
    程榭之握着那颗桃花种子,走到沈寒琅房门前,驻足片刻。
    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阿榭?”
    程榭之眉眼间一瞬的异样被敛起,沈寒琅恰好打开门。他披一件月白外裳,气血不足,唇色略白。
    “种子给你。”
    程榭之语调冷淡。
    “虽然不知道为何种子上会有你的气息,但这样的话,这颗种子留在我这里……碍眼而已。”
    沈寒琅笑了下,苍白疏淡的五官鲜活起来,伸手接过那颗种子。
    “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脾气似乎极好的样子。
    程榭之:“……”
    他伫立片刻,一字一句对沈寒琅说:“你看,你费尽功夫也没有办法永远禁锢住我。”
    沈寒琅垂眼:“嗯。”
    程榭之这一次真的拂袖而去。
    ……
    那是沈寒琅在栖碧山最后一次见他。
    他的离开悄无声息,仿佛只是短暂出一趟门,以至于根本不需要告别。
    沈寒琅伤势稍微好转时,程榭之所在的房间已经人去楼空,笔墨纸砚被摆得整整齐齐,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沈寒琅走进去,窗台上那颗被他放上去的桃花种子也已经消失。
    他失笑。
    程榭之终究还是带走了它。
    而这也意味着
    “你终究会回来的。”
    如果你的笼子困不住一只鸟儿,那就将金笼变为一片林子。
    鸟投林。
    避无可避。
    栖碧山的春光凋落。桃花谢了。
    终有重开之日。
    ……
    舒展的肢体被重新挤压,舒展的骨骼碰撞作响,漫长的过程结束后,程榭之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又恢复了离开前的少年模样。
    他下意识往袖口一摸,桃花种子滑落至他掌心。
    莫名心弦一松。
    程声站在实验门口看着他,凤眼被狂热的好奇充盈。
    “实验成功了!”
    他扯了下嘴角,从仪器边离开。
    “你消失了三天。”
    程声走进来,站到仪器旁边,慢条斯理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