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有些怔愣地看着程榭之。
    他容色冷淡,纤长的羽睫微卷起,并没有一点成婚的喜悦,冷漠地站在沈寒琅身侧,听宾客们虚情假意堆笑恭喜。
    和眼下此情此景格格不入。
    下一刻程榭之的身影被沈寒琅挡住,绯红广袖随动作飘逸回风,那温雅俊美的青年目光准确无误投到苏辞所在的方位,眼含警告。
    苏辞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刺骨发冷,他忽然想起当初灵台会时,程榭之逃走,沈寒琅也用这种目光打量过他——宛如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他顿时浑身发凉,心脏剧烈地颤抖起来,一下子坠入深渊之下。
    良久,他才在师长的呼喊声中回神,僵硬地端起酒杯。
    ……占有欲居然强到多看一眼都不允许。
    苏辞莫名对程榭之升起一种微妙的怜悯。
    大婚还在继续。
    程榭之的肢体动作比苏辞还僵硬,因为他纯粹是被沈寒琅的力量强压着完成了所有仪式。
    他当着满堂宾客,脸色冷得快要结冰。
    谁都能看出来他的不情愿。
    但谁都不敢来阻止这一场荒唐的婚仪。
    金乌西沉。
    漫长的仪式终于结束,程榭之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
    但事情还没有完全落幕,接下来还有一整个长夜要度过。那才是程榭之必须提起精力去应对的。
    ……
    婚房内点着鲛人油制成的蜡烛,映得室内亮如白昼。红绸轻纱漾开在重重月色中,桂圆莲子这些人间婚事常备的东西铺开在锦褥上,程榭之伸手一拂,稀里哗啦洒落一地,声响清脆。
    沈寒琅自数尺外走过来,程榭之脊背弧线紧绷,犹如一张被拉满的弓,防备地对上沈寒琅黑白分明的眼睛。
    腰间环佩清脆作响,沈寒琅在他面前半蹲下身子,伸手抓住他乱晃的小腿。
    力道极大。
    程榭之挣脱不开。
    他手指抓紧床沿,下颌微抬。
    尽管故作镇定,沈寒琅还是轻易看出了身前少年的几许慌乱无措。
    他几不可察叹了口气。
    “别怕。我不动你。”
    说着他缓缓松开了手,同时程榭之感到自己身上倏然一轻——落在他身上的禁制被解开了。
    “你不要怕我。”
    沈寒琅认真地盯着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117章 117
    “……”
    明明灭灭的烛影下,程榭之半垂眼看着沈寒琅,不知为何感觉面前这人似乎有些难过。
    ……是因为我吗?
    他张了数次口,最终勉强从唇齿之间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嗯。”
    但其实他不怕沈寒琅。
    或许沈寒琅对他有什么误会?
    程榭之不确定地想。
    不过他肯定不会提醒沈寒琅这件事的。
    程榭之可没有忘记今天是大婚之夜,即便他的生理学知识掌握得极为浅薄,也不会不知道这种时候该做什么。
    他用“双修”试探过沈寒琅,如若说那时候他对这事芥蒂不多,只觉得屈辱,眼下的想法倒是有些改变了——没来由得多了些自己也说不上的介意。
    好在沈寒琅没有让他为难。
    说起来,沈寒琅在除了执意要把他留在栖碧山这件事外上,其他事情都没有让程榭之感到过为难。
    也许还要去掉这一场大婚。
    紧攥着床沿的手放松,程榭之问:“你为什么非要把我留在栖碧山?”
    在沈寒琅经历过的漫长岁月中,程榭之也许是特别的一个,但绝不会是唯一特别的一个。他应该遇见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但为什么——偏偏是程榭之呢?
    “因为不把你留下,你就会离开。”沈寒琅以一种极轻的语调回答他。
    这是个和程榭之所设想的方向截然不同的回答,令他错愕地抬起了眼睛。
    木纹格窗将月光整齐地切成一块一块,碧桃花染霜,庭院内的凤凰清鸣,和着晚风吹过栖碧山的云雾烟岚,自打开的窗送入殿中,吹散程榭之鬓发。
    “我……”
    他难得的不知道该开口说句什么。
    这实在不该像沈寒琅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
    于是他动了动唇,在混乱成一团的意识里随口扒拉出两句话:“那只凤凰……你送的那对凤凰……”
    沈寒琅察觉他的无措,忍不住唇畔露出抹笑意。
    “怀柔”永远是对程榭之最有效的手段。
    若是他再成熟一点,便该知道不该轻易为旁人的言行轻易心软。
    因为一旦冷硬如铁的心肠软化下来,就不再完全受自己的意志控制。
    敛眸掩下其中深意,沈寒琅接上程榭之的话:“丹羽山那只凤凰是天道化物。你不要信它。”
    程榭之当然没有相信过那只凤凰的鬼话,谁会心大的全然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连种族都不一样的家伙。他当时只是期待沈寒琅和凤凰两败俱伤而已。
    不过“天道化物”这个说法……
    程榭之心下微微沉吟,恰到好处表露自己的疑惑。
    沈寒琅神情不变。
    “没什么,只是天道惯常的小把戏。”
    程榭之敏锐地注意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从自己腕骨处的珠串上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