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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嗣兄

    她略一思忖,很快心如明镜,多半是因为舅舅被来自京城的人带走,外人不知始末,胡乱揣测。其实不只是他们,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吉凶祸福。她父母早亡,是依靠舅家的孤女,如今舅舅家里可能出事,魏家退婚,她能理解。但口口声声说为她考虑,委实教人反胃。
    魏焕抿一抿唇:“陈姑娘还请慎言。”
    对于陈姑娘,他心里是有好感的,这姑娘生的美丽,背靠着金药堂,性子又不似她表姐那般古怪,还有县令朱大人保媒。而且因为他要守孝的缘故,婚期推迟三年,她也通情达理,毫无怨怼情绪。他曾以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但偏偏,许家出事了。
    魏家是清白人家,可以娶一个孤女进门,却不能跟犯事的人家结亲。
    陈茵茵冷笑:“你若直接说怕受牵连,我还敬你真诚坦率。自己不愿结亲,反说不想耽搁我,真让人恶心。”
    她在外人面前,一向柔婉,但内里倔强,也有自己的脾气。先前她对魏焕确实有些好感,可这会儿那点子好感早就烟消云散。
    魏焕嘴唇蠕动:“陈姑娘,我……”
    他心中刺痛,又有些委屈。历来退婚不都是如此吗?总要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啊,难道还要直白地说,怕被许家拖累?这不是为了顾全双方的面子吗?
    陈茵茵面无表情,吩咐丫鬟:“去拿庚帖。”
    丫鬟早将魏公子视作未来姑爷,没想到竟然闹这么一出。她愣了一下:“小姐……”
    “去!”陈茵茵声音微冷。
    “是。”丫鬟不敢迟疑,匆忙去寻找庚帖。
    这庚帖一直妥善保存,很快就被拿来。
    陈茵茵示意丫鬟换了庚帖,平和说道:“令堂去世时,许家送的那些奠仪,不用退回了。”
    魏焕面色一僵,拿着庚帖的手不自觉攥紧:“陈姑娘……”
    陈茵茵只当没听见他说话,扬声说道:“从今往后,我与魏家再无半分干系。周管家,送客!”
    周管家早就对魏焕的来意知道了七七八八,已忍耐许久。这会儿表小姐一声吩咐,他再也忍耐不得,半推半送,将魏焕给赶出了许家。
    “小姐啊,你怎么就答应退婚了呢?这是朱大人保的媒,你完全可以请朱大人做主啊。”丫鬟苦口婆心劝说。
    陈茵茵绷紧了面容:“人家都要退婚了,打到我脸上了,我还哀求什么?”
    她大步回了房间,一掩上门,方才的那些高傲自如统统被击溃。她伏在床上,忍不住哭泣起来。
    她知道自己命不好,父母早逝,继母不慈,只能依附舅家。好在舅舅和表姐都对她极好,在许家这些年,她虽然寄人篱下,可过得颇为舒坦。等该议亲时,她运气不错,找了个相貌、家境都挺好的夫家。可谁想到,出了这桩事情……
    今年她就十九岁了,年纪本就不小,又遭遇退婚。更让她忧心的是,舅舅和表姐那边不知道怎么样……
    她本来觉得可能情况没那么坏,但魏家一来退婚,她心里更没底了,忍不住想:难道情况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吗?
    这么一想,她被退婚,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陈茵茵在舅家一直被娇养,因此颇有一些天真不知事。可这一次,她明明白白知道了人情淡薄。
    不过好在并非所有人都同魏家这般。
    表姐的好友吴富贵以及其妻子张娇上门探视。
    ——对于许家发生的事情,他们只听到一些风声,知道是皇帝下令把许敬业带走了,但具体情况也不清楚。
    娇蛮火爆的张娇难得耐着性子柔声安慰:“陈姑娘不要怕,肯定没事。要真犯了大事,那肯定是戴着镣铐、坐囚车带走,对不对?再严重点,说不定还抄家问斩,还能让他坐马车带下人?”
    陈茵茵勉强一笑:“我知道的。”
    “兴许是金药堂做了御药供奉,是吧?治了皇上的病,皇上要赏许家呢?”张娇绞尽脑汁,“魏家就是眼皮子浅又蠢笨。别把他们当回事。那种人,跟他们结亲是辱没你。吴富贵认识好多人,让他给你找更好的,比魏家那小子强百倍、强千倍……”
    陈茵茵现下根本没有定亲的意思,但对于张娇夫妻的宽慰还是大为感激。
    吴富贵夫妇还没离去,县令朱大人就上门了。
    这桩婚事是朱大人做媒,因此魏家退婚,少不得要禀报朱大人。
    朱大人听闻此事,颇为气恼,怕事是人之常情,但事情还没定论,就匆匆忙忙撇清关系,背弃盟约,一看就不是厚道人家。而且这当初还是魏家找他做的媒,无疑是打他的脸。
    他是一方父母官,原本也可以强行匹配婚姻,勒令魏家不许退婚。但魏家先斩后奏,他又实在瞧不上魏焕行径,甚至觉得魏焕配不上那位姓陈的姑娘。
    “朱大人……”陈茵茵早理好了心情,只是眼睛仍红肿着。
    缓缓饮一口茶,朱大人慢悠悠道:“事情本官已经知道了,你放心,许家不会有事。”
    老百姓对做官的天然敬畏,听朱大人这么说,陈茵茵略微放下心来。
    “若真是犯了事,许老爷必然不会全须全尾地被带走,可能这中间另有隐情。”朱大人轻叹一口气,“本官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缘由,不过已经写信请同僚帮忙打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