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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白莲花不怕输

    他走得很慢,店里面很静,他的脚步声越发明显,“塔”“塔”“塔”,一步一步,稳重又有力。
    仿佛多年前每一次他离开一样,一旦决定,便是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金珠嘴角想笑,却仿佛神经质一般抽了抽。
    早就曲终人散,各自生活,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要来演这一场。
    他真是自己命里的坎,摔了一次还要再来绊她一次,前一次是她年少无知,活该栽那么一个大跟斗,这一次,还来掀她的伤疤又是做什么?
    “秦叔叔!你要走了?你不听我弹琴了?”何柏宇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秦曜回头。
    何柏宇已经窜到了秦曜面前,高高大大的男孩,几乎和秦曜一般高大,他眼神单纯又焦急,“秦叔叔,你别走,我还没弹琴给你听呢!”
    金珠猝然回头,她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脸色有些煞白。
    她的嘴唇张了张,像是有些颤抖,呵斥道:“何柏宇,你是不是又不听话,回去玩你自己的!”
    何柏宇被金珠吼惯了,有点瑟瑟地看了一眼金珠,他是会看眼色的,一看金珠的样子就不敢再闹。
    当下讷讷地不敢再扭着秦曜。
    秦曜仔细看着面前的男孩,他五官都像金珠,脸型却有些硬朗,恰是这份硬朗,中和了他精致的五官,是个极俊朗的男孩。
    只是眼睛里闪烁着不符年龄的无辜和单纯,秦曜不知怎么的,心头陡然就泛起一股酸涩之意。
    他拍了拍何柏宇的肩,声音十分和蔼,“秦叔叔还有点事,今天就不听你弹琴了。”
    他看了一眼金珠的侧影,柔声道:“你听你妈妈的话,进去玩儿,下次秦叔叔给你带好玩的来。”
    何柏宇一听有礼物,拍着手跳了起来,兴奋地跟他妈妈报告,“妈妈,有礼物,秦叔叔下次要给我带礼物!”
    生怕他妈拒绝。
    金珠把他往后拽了拽,柳眉一竖,呵斥道:“别瞎闹,快进去!”
    何柏宇不敢违逆他妈,小心地看了一眼秦曜,见他不说话,还友好地朝他挥手,知道大势已去,不敢再犟,嘟囔着嘴跟秦曜说了句“秦叔叔再见。”
    然后怏怏地进了后屋。
    金珠看着何柏宇的背影,眸光微微闪动,随后回头,“他就是个小孩子性子,说话你也别当真,你去忙你的,以后……以后也别过来了,今天就谢谢你了,走吧……”
    她总是这样,想什么就说什么,一点含蓄都不会,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
    秦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晌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仿佛有些苦涩之意,“好,我走。”
    这是金珠第一次赶他走。
    真可笑,从前都是他冷着脸走开,丢她在原地,但他那时候不曾多想,但心里其实隐约明白,她不会离开。
    他走得再多次,她还是会朝他飞奔过来,亮着眼睛看他。
    仿佛他就是她的天,她的心,她的一切,她的所有。
    她怎么会赶他走呢?
    她喜欢他都要喜欢得疯了。
    秦曜自嘲地笑了笑,他那时候是多么的愚蠢又自负啊!
    他就是个混蛋,他活该,他活该孓然一身无儿无女。
    但这并没有让他痛,真正的惩罚是再遇到这个女人,是她眼角的细纹,是她手上的风霜,是她眉眼的隐忍,这些才是他秦曜的惩罚。
    像是被一刀一刀插在他的心头。
    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早就彻底失去了她。
    而她,过着这样的生活,生活将她的光彩尽数磋磨干净,像是两辈子的人和事,如果说曾经是遗憾,后悔,此刻却是实实在在的痛。
    是他愚蠢的骄傲和自负,错过了这个女人。
    如果他在她身边,如果他在她身边……
    她不会吃这么多苦,她不会哭都背着脸哭,她不会被生活磋磨得退步低头,她一定还有明珠般的光彩。
    他不该提那件事,但那天晚上的事是他这二十多年来的心病,金珠就是他的心病,如鲠在喉,耿耿于怀。
    日子久了就像扎了根肉刺在心里,一时要不了命,长久却时时牵扯,那种痛仿佛能忍,又仿佛能忘。
    秦曜就这样忍了二十多年,忘了二十多年。
    今天却是自己将那根刺连血带肉地扯了出来,心病非但没好,那拔去的仿佛不是肉刺,而是自己整颗心。
    空落落的,冰凉得骇人。
    “我走……”秦曜低着头重复了一句,脚下犹如坠了铅。
    金珠也低着头,不去看秦曜,手却有些颤抖。
    何白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金珠红着眼抿着嘴,看着秦曜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他没有回头,如山一般的身形却莫名让人觉得沉重。
    何白莲忽然就红了眼眶。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金老板,来碗臊子面,再加一份炒肉片。”
    金珠像是陡然清醒过来,她背着人抹了抹脸,“哎”了一声。
    再看,是熟客,金珠问道:“三两吗?炒肉片炒什么?”
    “你看着炒就是,再来二两酒。”熟客姓李,叫李成,四十来岁,北方人的粗狂长相,性格也很爽朗,生得又高壮,现在拉了个草台班子做装修。
    离婚好多年了,没个子女,也没个家,粗粗糙糙的,常来这里吃饭,跟金珠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