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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金丝帐

    拓跋泰只觉得睡了很长的一觉,像是过去许多许多年,伏罗都有了儿子,又还有了孙子……大魏历经数个朝代,他已记不清那些子孙后代叫什么名字。
    身体很冷,冰冻刺骨。
    他自觉亡魂不该有知觉,可身体的感受骗不了人,他确实觉得很冷。眼皮似有千斤重,他几乎是费尽全身力气才睁开眼睛,顿时被雪白光亮刺痛了眼眶。
    “怎么有个孩子?”
    耳畔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他的手脚被冻得麻木,还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天而降,落在他的鼻尖。
    是雪。
    在下雪。
    眼前似有人影晃动,接着他身上一重,有人给他盖上了衣裳。他费力把涣散的目光聚拢,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靠近,是红色的。
    “阿娘,他醒了!”
    她才六七岁,还梳着双丫髻,此时正一脸惊喜地看着家门前“死而复生”的小乞丐。
    “小哥哥,你喝碗粥吧。”
    她一点也不嫌他脏,亲手捧来一碗热粥。
    他作势伸手去接,却在将要碰到碗的那一刻转了方向,抓住她的手腕。
    她吓得惊呼了一声,却没有打他踢他,而是认真劝道:“你不能吃我。”
    他垂眸低笑,从剧痛干涩的嗓子里挤出两个字:“阿泰。”
    “我叫阿泰。”
    第96章 、番外二
    河东大雪, 崔氏善堂收留了很多流民,其中不乏一些孤儿。
    拓跋泰正是其中一员。
    自从他醒来,只是疑惑过一瞬, 随即欣然接受了眼前的一切。不管是重来一世也好, 回到过去也罢,他确实见到了他的晚晚。
    他抓着的那只手是温热的, 脉搏跳动一下又一下。
    她是活生生的, 他也一样。
    他很想抱抱她, 给她讲那些孤独岁月里自己的相思成狂。
    但他不能。
    拓跋泰看了看稚嫩的她, 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离长大成人还很早。在外人看来,他是孤苦无依的落难男童,而她还是个粉妆玉砌的女娃娃。
    尽管他内心已经是个沧桑老者,但这具身体只有十岁,实在太过弱小,无法为任何人遮风挡雨, 而且他也不可能对六七岁的晚晚生出旖念。
    于是他决定, 这一次他要守护她, 陪她长大。
    可是怎么名正言顺留在她身边是个难题。
    冬日漫长难熬,拓跋泰便留在了善堂,每日帮着管事施粥发药。这里的流民鱼龙混杂,其中不乏鸡鸣狗盗之徒,这些人颇难管教, 赶也赶不走, 还要反过来撒泼打滚,哭骂崔太守为富不仁,不顾百姓死活, 搞得管事一个头两个大。
    拓跋泰暗中观察了几日,定下计策。他前世带兵打仗,后来又为一国之君,再棘手的人物在他手里都能被磋磨圆了,更何况几个地痞无赖。
    闹事的人表面上相互称兄道弟,其实各有心思,分为几个阵营,这就跟朝堂党派之争一样,谁都想为自己争权夺利。拓跋泰抓住这个人性弱点,先是有意无意散播小道消息,只说崔太守有意安置众人,会给大家分屋分田还赠金,但是僧多粥少,不是人人有份。
    诱饵抛出,勾起几个流氓头头的贪念,白来的金银房产,谁不想要?这无异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但是倘若别人有了自己就可能没有,为了争取好处,这些地痞无赖一改从前模样,不再挑事生非,甚至还去巴结管事,以期他能在官老爷面前美言几句。
    人是服了管教,但这还不够,斩草要除根,永绝后患。拓跋泰继续煽风点火,让流氓头子相互以为对方得了管事青眼,不日就能飞黄腾达,果然此举愈发激化了他们的矛盾,越攒越多,终于在一个夜晚爆发了。
    他们先是聚众斗殴,然后动了刀,有人被杀死了。
    官差捉拿一干人等下狱问罪,杀人者偿命,挑事的头目受了重刑,被判流放。
    善堂终于清净了。而管事也把其中详情禀告给了崔太守。
    “真是他的主意?”
    崔父无比惊讶,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竟然能把鹬蚌相争、借刀杀人这些招数使得如此娴熟,着实令人诧异。
    管事道:“千真万确,小人觉得这个孩子是个可造之材,留在善堂可惜了。二公子身边不是还缺个伴读?大人您看……”
    崔父皱眉:“小小年纪便有这种心机手段,实在是有点……罢了,你让他过来见见我。”
    拓跋泰得了崔父召见,不卑不亢地进门,端正磕头:“见过大人。”
    崔父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见他眉目俊朗举止大方,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为何流落至此?”
    拓跋泰把事先编好的说辞拿出来:“回大人的话,我姓褚名隼,籍贯京城,家父曾任校尉,在前安乐王麾下效力……”2
    崔父自然知晓当年安乐王府的案子牵涉甚广,无数人都遭了殃,可谓家破人亡,听他这样说不由得叹息一声,顿时心软。
    “瞧你应是读过书的,就这么荒废了实在可惜,你年纪还小,无人教导难免误入歧途。我问你,可愿来我家做个书童?”
    拓跋泰做出感激神情:“多谢大人收留。”
    崔父带着他回了府中,让他做了崔浩的伴读书童。
    崔浩与他一般大,正是上蹿下跳的顽劣年纪,见父亲送来个书童,只当是专门来监视自己的,于是特别不服,屡屡找茬挑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