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奶糖化形后的长相总让他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眼熟。
    沈连宇一踏入法阵就深陷幻境之中,寒止自然也不能幸免。
    通道中的法阵,是万年前最后一任妖皇布下的,幻境套着杀阵、迷阵,层层相连,阵中有阵,所有的设计都是特意针对人族的,想闯过去并非易事。
    可这些都拦不住寒止。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佛曰人间八苦,每一苦都是一重幻境,欲要拖拽着陷入幻境的人坠入无间地狱,沉沦苦海,不得解脱。
    然而,万般苦楚对于寒止来说皆可一剑斩之。
    幻境里唯一让寒止动摇一瞬的,是出现在求不得境的小徒弟——他身着喜服,与一面目模糊不清、不辨男女之人跪拜在寒止身前,面含喜乐,三拜三叩首。
    滔天的怒意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一向冷静自持、且深知自己陷在幻境中的寒止压了下去。
    而后剑锋无华,没有半分犹豫地将眼前的一对璧人化为齑粉。
    ——他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并不会受到蒙蔽,持剑的手也不会颤抖。
    让寒止动摇的并非是幻境中的沈连宇,而是求不得境中的那诡异至极的一幕场景。
    他不懂,他求而不得的苦痛……为何会是沈连宇?
    小宇与他彼此信任,往日也是寸步不离,身为他唯一愿意交付一丝信任与感情的人,沈连宇也毫无保留地敬爱着他这位师尊。
    他到底在对什么……求而不得?
    那样的动摇只出现了一瞬。
    寒止分得清轻重缓急,没有道心失守,反倒被这种情境激出了一丝怒火,下手更是锋锐犀利,眨眼间就冲出了幻境。
    眼前迷雾蒸腾,烈日消失,乌云笼月,阴影重障,他刚斩破了幻阵,就跌入了另一个迷阵当中。
    而原本与他手牵着手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寒止沉静如渊潭的眸子骤然荡起愤怒的波澜,握住剑柄的手缓缓提起,极其缓慢地向前刺出。
    他的动作看似轻柔和缓,却指节凸起,微微颤抖,仿佛提着万钧之物。
    月华刺破乌云,皎洁宛如披练。
    一道无光的黑色剑芒斩出,朴实无华,却摧枯拉朽般接连穿透了三重迷阵以及杀阵!
    迷阵破碎,寒止依旧屹立于冰壁裂隙之中,距离他裂隙入口不过几丈之远。
    四周的白骨在那道剑光下被震得粉碎,寒风卷过,骨色的沙砾冲天而起,露出白骨之下鲜血浸过的深褐冰层。
    寒止从荒芜的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还没来得及彻底消散干净的妖气。
    他眉尾挑起,目光冷肃,杀气骤生:“明、殊——”
    那一声饱含杀意的低喝穿过冰原上烈烈寒风,让藏在洞窟里凝神感应幻境中情况的明殊骤然惊醒。
    明殊大马金刀地坐在洞窟里的一块圆石上,轻薄的一层外衫罩在身上,动作间勾勒出胸膛上流畅的肌肉弧度,他怀里抱着一位容貌惊绝殊艳的少年,像捧着什么珍宝一样。
    少年人事不知,细秀的眉却轻轻蹙起,睡得很不安稳。
    这也实属正常,陷入幻境后,又被人抱着奔波了八百里,任谁也无法安稳地“睡”着。
    听到了动静,少年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之物。
    明殊垂首,给沈连宇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然后掰开少年的手,以防他无意识中把怀里的雪兔捏坏了
    他分割出来的一部分神魂就在雪兔体内,虽然被心上人捧着的感觉很好,但力气真的大了,还是会痛的。
    明殊其实并不打算对沈连宇和寒止做些什么。
    通过雪兔身上的那一半神魂,他很清楚沈连宇对这个师尊有多么的在意,甚至……八成是动了情的。
    若是他趁机对寒止出手,就算真的得手了,沈连宇也会恨他一辈子。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明殊与徐晟之,还有无妄都不一样,妖族的脑回路一向都比较简单直接,他也不知道沈连宇还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他只是喜欢这个人,想要靠近,想要改变上一世那个不好的结局而已。
    明殊执着的认为,他和沈连宇上一世之所以会走向悲剧,是因为他们是以错误的身份立场作为关系的开始,所以这一世当他回忆起那些零碎的记忆时,他毫不犹豫地从西荒漠跑了出来,想赶在一切开始前,重新认识沈连宇,重新开始。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明殊比谁都清楚,在那位寒止上人认清自己的心意之前,他还有机会争取一下,若是等他搞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那他就真的没机会了。
    而幻镜里的时间远比真实的时间快得多,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明殊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年,蔚蓝的瞳底深处尽是压抑到极致的温柔与渴望。
    幻境里,沈连宇从储物器具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帮白发少年擦着头发上的金黄色药液。
    白色的丝绸很快被金色晕染出一团水渍,白色的发丝复归清爽干净。
    “奶糖?”沈连宇试探地叫了一声。
    少年乖巧地坐在地上,任由他帮自己擦着头发,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他压了压嗓子,撒娇道:“主人~”
    尽管他努力想装出娇憨的模样,然而就像他的脸一样,他的声线也很有特色,低沉粗犷,有金铁交鸣的质感,这样子故作柔软,让人感觉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