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林如海一福身,道了一声父亲回来了。黛玉便问:“父亲,这位姑娘是?”
    林如海道:“知府衙门抓了个拐子,这女孩子说是那拐子的女儿,实则是被拐的。现在拐子关在衙门牢里候审,这女孩子原是也要关押的。但是枫叔见如此品貌的小姑娘,就是和那些女犯人关在一起,恐也受人欺压磋磨,便说带回家住几日,就是跟玉竹做个伴也好。我落衙回来碰见枫叔,说起此事,便想着枫叔一大家子也住官邸,且同知的官邸还没咱们家大呢,就将这姑娘带回来了,先在咱们家住几日。”
    别说黛玉和英莲是前世旧识,就是贾敏见了英莲,也道:“如此品貌的孩子,身世却这样坎坷,也怪可怜的。我瞧着这孩子还好,若是能寻着她的家乡父母,便送其回家,若是寻不着,留下来与黛玉做个伴也不是不好。就是不知道她可愿意?”
    英莲在拐子手里受够了毒打,见了带自己回来这位大人,便以为以后落得个小妾命了,但即便如此,只要衣食无忧,不受毒打,英莲便觉满足。谁知听这位夫人说的,竟是让自己给那位极美貌的小姐作伴?
    英莲哪有不愿意的,当场便跪下道:“谢过夫人收留。”
    贾敏忙打发素青将英莲扶起来了,道:“如今案子还没审结,你的事咱们家尚做不得主,不过结案之后,你若是愿意留下,倒是容易的,现在还用不着行大礼。”又问英莲家乡籍贯。
    英莲三岁走失,记得的东西不算多,但也并非全然不记得。后世被一女双卖,牵扯到人命官司里,投到荣国府之后,又被许多人围观发问,英莲就推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今世瞧着贾敏面善,又说替自己寻家乡亲人,英莲便说了:“我父母叫我英莲,是小时候下人带着看花灯走失的,家附近有个葫芦庙。其他的却不记得了。”
    贾敏点了点头,还侧头看林如海:“葫芦庙这地名儿我仿佛听说过。”
    林如海也点头道:“有些耳熟,派人打听一二也就知道了。”
    英莲见老爷夫人愿意替自己寻访家乡,又是万般道谢,贾敏道了无妨,又转身对黛玉道:“玉儿,你先着人将她安顿到客房,先看哪个丫头和她身量合适,拿身衣裳穿着,改明儿再做两身。”
    黛玉应是,带着英莲退出上房,才道:“英莲姑娘,我叫黛玉,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至于你家乡亲人,但凡有点消息,定是能打听到的。”
    英莲点头,她心中感激,却也没什么能报答的,又是好一番道谢。
    葫芦庙虽然地方狭窄,也不是什么名刹古寺,但因一场火烧了大半条街,当年的事却传得极远,扬州和苏州相隔不过一两日的路程,扬州城内听过的人也不少,并不难打听。打听到了葫芦庙,英莲的家乡籍贯倒也容易得了。
    审那拐子那日,英莲还去了一趟公堂做人证。原来,那拐子果如黛玉所料,是金陵新来的知府手段铁血,打击各类违法之事极是积极,那拐子眼见金陵待不下去,才想着转到扬州。
    扬州盐商富甲天下,又以养瘦|马闻名,那拐子原是想着将英莲出手卖给哪个盐商,挣一笔银子便暂且洗手上岸,寻地躲躲,过了这段风声再说。谁知扬州这边整顿治安也极严苛,拐子刚在客栈落脚,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次日就被官差抓了。
    拐子被抓,自然是有人报案,报官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客栈的小二。古人没有后世的天眼系统,就是要整顿地方治安,法子也简单粗暴得多,扬州知府直接给各大客栈发了通知,遇到违法犯罪的事,若是之情不报,算作包庇,若是举报属实,则有奖赏。
    那拐子和英莲虽称父女,但是形貌上就不像,加之二人外地来的,英莲又格外怕那拐子,那掌柜就留了意。打着小心无大错的主意打发小二报了官,谁知就抓着了真拐子呢?
    审结案子,英莲恢复了自由身。林家索性好人做到底,派人去苏州阊门打听英莲的家人。甄士隐已然跟着跛足道人出了家,不知所踪,倒是英莲之母封氏原尚在人世,但没见着人,说是出门寻女了。
    英莲知道之后,又是一场大哭。
    黛玉派去阊门的人也是个仔细人,不但打听好了英莲的家乡来历,还将封氏的处境一并打听清楚了,当着英莲的面没说。单回贾敏和黛玉的时候才说了:“当年那甄费夫妻在阊门也被推为本地望族,也颇有家业。后来家中失火,抢出细软,又有田庄,并非不能好好过活。只是没两年,家业都被封氏父兄哄去了。
    封氏之父封肃活着时候还略好些,至少封氏主仆做针线补贴家用,还有一口饭吃。自去岁封肃死了,这才没过多久,连封氏身边另一个丫头也发卖了。我便想着封氏之兄只怕是个更加心狠的。我想着,甄姑娘小,若是陡然告诉她有舅舅在世,她若愿意投靠亲人,咱们不好拦着。但像封氏兄长那样的为人,甄姑娘投去了,难保不被他仗着英莲姑娘在手,反倒拿捏封氏。
    我想着甄费一家遭际令人唏嘘,不愿甄姑娘刚好些,又被舅舅骗了,方才便瞒下了此事没有说。还请太太、姑娘饶过我自作主张。”
    贾敏听了,点头道:“你这样处置极妥当。既是封氏还在,不妨再寻访封氏几日,实在寻不到人在做打算。”又道了辛苦,让其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