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太太修为比范适更胜十倍,就是这样打脸了,还面上维持着微笑,道:“你这孩子,一点子玩意儿有什么敢不敢受的。”
    贾敏微微一笑,接过话头道:“玉儿也是,小孩子拌嘴哪用得着登门赔罪?以后再别说这样的话了。”又对范太太笑道:“小孩子的话,范太太别往心里去。”
    黛玉已经打了范氏母女的脸,贾敏自然要给闺女撑腰。别看贾敏的话说得漂亮软和,却直接将范家失礼的事再坐实了一遍。不叫你赔礼,是咱们林家大度,可不是你家没错。谁还不知道谁啊,在京城做姑娘的时候,贾敏接触过多少豪门贵女,公主郡主,那时候就能做到有礼有节不吃亏,现在范太太都算计到自己闺女头上了,贾敏岂能不刺回去。
    范太太今日当众送东西,原是想只要黛玉接了,便是自家在气度上占了上风,谁知这么丁点大个丫头就油盐不进呢?
    这林大姑娘非但不接来路不明的礼物,还直接将自己的小心思点破了:您若要是赔礼,便请正式登门。这么不明不白的给点东西算什么呢?我接了你的东西,便等于接受你的道歉,然而你给东西的时候却没有提一个字您闺女的不是,您这主意是不是打得太好了?
    范太太觉得今日出门没看黄历,不但算计一个小姑娘不成,转头又让贾敏在脸上添上一巴掌,真疼。
    但是要真论起来,范适已经和黛玉拌了一场嘴,黛玉将范太太的用意挑明之后,范太太若执意要计较,便成以大欺小了,就是赢了都没意思。而且范太太自忖自己未必赢得了这丫头。贾敏虽然补了一巴掌,但是也算给了个台阶,范太太也顺势下了。
    小孩子拌嘴,长辈先出头的一方本就落了下乘,今日自己实不该下场。范太太其实在黛玉第一次不接礼物的时候就知道今日自己冲动了,好在她也算是能屈能伸,知道适可而止。这桩事就这么过去了,就算瞧见的人知道范家落了下乘,也不好露出鄙夷神色,毕竟范太太自己出身钟家,范光熙也位高权重。
    所以,范太太虽然心中恼怒,倒也能面上维持体面离开。
    黛玉母女一行到了内院门口,和本家女眷各自道别,又和林如海父子汇合了,方带着下人们家去。
    因黛玉姐弟两个还小,一家四口坐了一辆车,黛玉只见父亲母亲仿佛有默契般没说话,便知道前院也有人试探了父亲,且有些话不方便在车上讲。
    一路只偶尔说一句宴会上的事,直到回了林府,一家四口回到家中各自更衣,黛玉又吩咐了厨房今日晚膳的菜色,才打发了下人说起今日赴宴的事。
    前院里头,姚巡抚颇跟林如海说了几句体己话,无非是官场难行,各有苦衷,叫林如海莫要太过清高的试探,话里还有意无意的提到前任巡盐御史苏寒山。什么意思不言自明。
    贾敏也将暖阁里那场纠纷说了,又说了范太太算计着给黛玉送礼的事,贾敏笑道:“也不知钟夫人怎么越发狂妄了,不明不白的就想给点东西打发玉儿,就是玉儿没瞧破她的小心思,我也要拦着。只是我们玉儿当场就给她回绝了,还好她也算知道了进退,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林如海却蹙眉道:“好端端的,范姑娘为何要找玉儿的不痛快?加上今日姚巡抚试探我的话,京城那边,只怕有消息了。”
    贾敏吓了一跳,也立刻反应过来。范适和黛玉头一次见面,若非范适在家中听到什么范家和林家的过节,不至于那样唐突。
    倒是黛玉仿若早就想到一般,眉毛都没动一根。
    黛玉确实早就想到一些事,甚至有些连林如海都不敢想的事。前世还有大约六年,太宗皇帝退位称太上皇,另有一位新帝登基。新帝既不是当今太子,也不是如今正煊赫的二皇子,而是九皇子。
    所以前世四个异姓王中有三位被夺去实权,唯有南安王一支在西海沿子领兵。虽然后来战败和亲,但是南安太妃尙能仗势到荣国府强认探春做义女,可知南安王当时并未失势。
    当时的南安太妃便是如今的南安王妃,现在的九皇子生母小钟妃到时候便是太妃,若能更进一步,甚至能称太后。新帝能登基,只怕得到母族的助力极大,所以南安郡王因太妃出自钟氏,而保住了兵权。就算战败,新帝也同意和亲,而非责罚南安王府。
    “父亲若有机会,可设法提醒太子殿下提防一下这位。”黛玉边说,手上边比了个‘九’。
    这话将林如海和贾敏都吓了一跳。九皇子和太子的外家同为承恩公府钟氏,且当初小钟妃入宫,就是为了巩固色衰爱弛的钟皇后地位的。后宫嫔妃之争,向来残酷,太子和九皇子就是守望相助尚且风险重重,又岂会自相残杀。
    “玉儿为何会这样认为?”
    因为知道前世是九皇子渔人得利了,这个理由足够吗?
    当然,黛玉知道这样无法说服林如海,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去岁天子围猎,应该年底之前就回京了。若是一切顺利还好,若是围猎时候有什么摩擦变故,消息快的也传到了江南。而范太太钟氏和小钟妃是同族姐妹,范姑娘头一次见我便抱有敌意,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联系?
    但凡富贵人家的子弟,家中皆要教导子女熟悉京城和地方勋贵人家、世家大族相互间的关系。范大人是名门之后,承恩公府更是门第显赫;但是咱们家也并非什么没有姓名的人家,范小姐今年十一岁,再过一二年就要说亲,就是她从没见过我,她家人也应该已经教导过她京城和苏州有姓名的人家。若非京城那边有什么不利承恩公府的消息,钟小姐没有迁怒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