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太宰治不由自主战栗起来、从内心深处感到惶恐的却是随之想起的一个可能。
    关于我的真实身份……他会不会已经察觉了?
    不是被亲昵地称呼着名字的那一位友人太宰治,而是亲手将过去的雨宫翠推入地狱的可恨之人。如果说被小意对待,连红牌都给得委婉至极的是前者,那后者根本连上场的资格都不配有,只会在露出真面目的那一瞬间得到直白的憎恶吧?
    ——不行,不能再越界了,不可以再试探了!!!
    相比于想象中那副让整颗心脏都痉挛着缩紧的场景,眼下的狼狈也变得好接受起来。
    他摆出一副无可奈何又不得不释然的模样,任由那些尖锐的感情化为千针从肺腑中穿透出来,嘴角依旧是惯常的轻笑。
    “好吧,好吧,这样就可以啦。”
    最后看了明显放松些许的雨宫翠一眼,灵子化离去之前,告别的语气依旧轻快活泼。
    “记得不能食言哦,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那么,晚安了,雨宫。”
    而在微笑着应是之后,雨宫翠盯着灵子最后消散的虚空处,睫毛无言地颤动了两下,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154章 最后告别
    “‘如果你想要活下去,那就可以活下去’。”
    粉发的少年在重复了一边雨宫翠转达的话之后,迷茫之色转瞬而逝,抬头朝着对面的同学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多谢五条老师的好意了!不过,我并没有反悔的意思哦?”
    话说到这个地步,充当传话筒的雨宫翠也不禁产生了些许探究之意。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只要稍作交流,很难有人对虎杖悠仁这样天生开朗外向的热情运动系少年产生恶感。几次任务下来,多少称得上朋友。
    然而刚刚熟悉起来,就看见新鲜出炉的小伙伴一副想不开不愿活下去的执拗态度,顿时对其中内情感到了好奇。
    “听起来有点不妙啊……虎杖同学,愿意跟我聊聊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虎杖悠仁抬手挠了挠后脑勺,颇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苦恼样子。
    学校前些日子举行了交流会,他还活着的消息也已经解禁,得以和雨宫翠像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虽然高层对虎杖的存在颇有微词,但在五条悟的保护下,那份恶意被稀释到了较不致命的地步,得以被暂时无视。
    又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才斟酌着开口。
    “雨宫觉得,我们该为了什么活下去呢?”
    谈话的对象顿时有些咂舌。
    “啊,一上来就是这么深奥的问题——”
    虎杖悠仁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别介意别介意,又不是什么严肃的哲学问题。我的意思是,面临困境的时候,该依据什么做出选择?”
    “在‘想要活下去’这种任何生物都会持有的念头之前,我更想弄清楚我会为了什么而死。总有一些事情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有一部分人因为我的选择,不至于遭受不合理的死……权衡过后,就觉得即使我死去也无所谓。”
    少年的声音放得很轻,在树叶飘落的悠悠轻声和间歇响起的鸟鸣之中,像是下一秒就会消散一样。
    他为这场谈话下了结语。
    “——只要那是‘正确’的死亡。”
    坐在雨宫翠肩膀上的咒骸抖抖耳朵,发出了混合着不屑和难以理喻的嗤声。
    雨宫翠张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来促使虎杖改变主意,但正因为理解了少年言语中的意志,明白其中含有多么沉重坚定的觉悟,无论什么话语,都显得过于轻飘了。
    在“自己”和“他人”之间做出抉择,连生命都做好了放弃的准备,压上一切去拯救他人。
    和攫取他人性命来铸就自己登基之路、为了满足遽然升起的**之火不吝大肆屠杀的多弗朗明哥站在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行动的准则到底为何,一味利己,还是为他人做出牺牲?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
    身着沙色风衣的背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雨宫翠略带惘然地想,他到底还是做不到像虎杖那么高尚……可以为了拯救某人而毫不在意地牺牲自己。
    在岔路口处和虎杖悠仁挥手告别,目送元气满满的粉发少年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哼着歌大步离开,雨宫翠刚准备转身,肩膀上的兔子咒骸已经跳到他怀里,颐指气使地冲着旁边的凉亭挑了挑下巴。
    会意的雨宫翠老老实实地抱着船长大人往那边走,坐在亭中长椅上,望着学校中颇具古风的建筑物和郁郁葱葱的绿色造景出神。
    膝盖上的咒骸小幅度地挪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半躺着,这才懒洋洋地开口。
    “别人怎么想的我懒得管,但是你绝对不准变成那样的白痴。”
    “真刻薄啊,多弗。”
    “刻薄?想去死的家伙就去死好了,连自己的**都不敢正视的家伙不配活着。”男人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慢吞吞,带着像在讽刺什么的嚣张笑意,“但作为海贼,还说要普度众生就太可笑了,没有确实的野心作为标杆,可是会在大海上偏航的。”
    因为没有得到回应,粉色的兔子玩偶抬起头来,恰好捕捉到少年眉头微微蹙起、艰难地思考着什么的神情。
    垂下来的毛茸茸耳朵顿时有些不安地颤了颤。
    什么啊,他略有些生气地想要指责对方的踯躅,难道不应该毫不犹豫地把我这个家主作为第一要义、将我视作野心的代行者、生命的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