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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希声

    周家,就像《红楼梦》里的大观园。
    他突然很讽刺地想,夏爷爷领着他们看《红楼梦》,真不是白看的。
    当年他离开周家村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是他要求把沈姨一起带上的。
    现在却成了这样。
    手术还算顺利,颅内的血清出来了。
    周宁生在脑科医院通宵了三晚。
    三晚后的某天下午,常舒曼来了。
    她喘得很厉害,脸色很难看,整个人都很狼狈。
    她语气冷淡地说:我一考完就到处找,我找你这是第四天。
    冷淡的语气,最后说出了一句带着点关切意味的话。
    周宁生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发型有点乱,脸色很苍白,耳朵冻得很红。
    她陪他等了CT结果后便走了。
    临走之前她还折回来说了一句:明天我还来。
    常舒曼第二天再出现的时候,脸色好了很多,也没那么疲惫了。
    周宁生见她来了,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
    常舒曼指了指他眼下。
    周宁生估计自己眼下青了一片,毕竟他已经几夜没合眼了。
    你去走廊的折叠床上躺一会吧。
    周宁生还是没动。
    常舒曼推了他一把。
    最让周宁生无语的是,这个病得不轻的小妞,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只裸熊,强行塞进他怀里。美其名曰,这玩意儿助睡眠。
    周宁生躺上折叠床,依旧睁着眼,裸熊被他嫌弃地推到枕头边。
    他觉得自己现在很狼狈。
    他一直有预感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自己的父母,但没想到走得这么不潇洒。
    也想过自己的父母将来可能会走到离婚这一步,毕竟他都能明显地察觉到,他们的感情已经很淡了,但也没想到会是因为这种原因。
    最后,这个世界只给他剩了几个好朋友,尽管他选择把自己封闭起来,把他们的焦虑和关心隔绝在外。
    还有,这个姓常的小妞。
    她和郑凛他们不一样,她强行打破了他的自我封闭,她强行挤进了这个密闭的空间,在里面横冲直撞,一边瞎闹一边告诉他,她在这里,所以他要有安全感。
    很没道理。
    程鸢以前说,等着看他真香。
    但周宁生没想到,他第一次承认真香,会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形下。
    他躺在床上,很疲惫地闭着眼,带着种恨不得沉睡一百年的对于很多事情的厌倦感。最后他说出了一句常舒曼,包办婚姻真香。
    他突然很想笑,但没力气了。
    荒谬到无以复加了。
    比我的裸熊还香?
    嗯,比你的裸熊还香。
    周宁生闭着眼,软趴趴的裸熊就贴在他胸前。他一手无力地扶在裸熊背上,终于忍不住笑场了。
    他感受到她把被子使劲往上拉了拉,盖到了他下巴那个位置。
    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没关系呀,你别害羞。要说真香,也是我先真香的。
    周宁生很快就睡着了。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缥缈的梦。
    梦里他站在周家村的村东头,手里牵着一只羊,怀抱着最简单纯粹的愿望,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
    在梦里他追过载着他父母离开的大巴车,也追过拉走周老爷子遗体的灵车,最后,他慌张地吩咐了司机一句追上前面那辆尾号6902的出租车。
    追父母坐着的大巴车,他们没折回来;追爷爷的灵车,爷爷不可能回来;追了常舒曼坐的出租车,她回头了。
    她现在折回来找他了。
    嗯,包办婚姻,真香。
    周宁生醒的时候,躺在折叠床上恍惚了很久。他觉得不止刚刚那些是梦,夏明光、郑凛、程鸢、汤鸿信,最后还有常舒曼,都像是梦,都是假的。
    C市的一切都像假的。
    他挣扎了很久,才恍然从折叠床上坐起来。
    裸熊滑到了他腿上,软绵绵地趴在那里。
    周宁生抓了一把裸熊。很软,这触感很真实。
    他从折叠床上下来,裸熊夹在胳膊底下,准备进病房看看。
    常舒曼正在病房里陪着沈姨。
    刚刚护士刚换了药,还有一大瓶。
    临床住着一个磕到头的小男孩。小男孩此刻睡着了,他妈妈坐着无聊,开始跟常舒曼没话找话说。
    姑娘,这是你妈妈?
    常舒曼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她问的是沈姨。
    她摆了摆手。不是呀。
    小男孩的妈妈又问了一句:那个前几天待在这里的小伙子是你什么人?
    常舒曼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哦,我丈夫。
    然后说了句:这不是我妈,是我婆婆,也相当于是我妈了。
    小男孩的妈妈听了常舒曼的回答,觉得有点诧异。你看起来年龄很小嘛,我以为你还在读书呢。怎么就结婚了?
    常舒曼继续淡定回答:城里医疗条件好,我们是从周家村来的。我们那边都结婚很早的。
    周宁生胳膊底下夹着裸熊,站在门口,将进未进,常舒曼刚刚的回答,正好被他听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