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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云中歌

    无数士兵的刀像倾巢之蜂一样围了过来,密密麻麻的尖刃,在黑暗中闪烁着白光,一丝fèng隙都没有,连雨水都逃不开。
    轰隆!轰隆!
    雷声由远及近,震耳yù聋。
    哗啦!哗啦!
    大雨越下越急,砸得大地都似在轻颤。
    平陵的玉石台阶上,两道鲜红的血水混着雨水,蜿蜒流下。从远处看,如同帝陵的两道血泪
    第17章只应碧落重相见
    同样的月儿,同样的星星,甚至同样的宁静,可未央宫的夜晚和寻常人家屋檐下的夜晚很不一样。
    黑暗可以掩盖太多丑陋,yīn谋诡计似乎也偏爱黑暗,所以在这个恢弘庄严的宫殿里,夜晚常常是好戏连台。皇上与妃子在柔qíng蜜意中不动声色地yīn招频频,妃子与妃子在衣香鬓影中杀机重重,皇子与皇子在jiāo杯推盏中磨刀霍霍
    在这里,微笑很近,欢乐却很遥远;身体很近,心灵却很遥远;美丽很近,善良却很遥远,而看似最遥远的丑陋,在这里却是最近。丑陋在每一个如花的容颜下,在每一个明艳的微笑里,在每一袭jīng致的华衣下,在每一声温柔的私语中,在每一扇辉煌的殿门里。
    不过,yīn暗中偶尔也会开出正常的花。
    椒房殿的夜晚,除了少了一个男主人外,常常和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慈母手中的针线,儿子案头的书籍。
    在温暖的灯下,刘夷趴在案头,温习功课。许平君一边做针线,一边督促着刘夷用功。
    刘夷做了一会儿功课后,看许平君仍在fèng衣,问:娘,你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许平君摇头笑:等把这片袖子fèng好,就休息。
    娘,你怎么给我做衣服,不给妹妹或弟弟做衣衫?刘夷倒了杯水,端给母亲,忍不住地摸了下母亲高鼓着的肚子,总是难相信这里面会住着个小人。
    你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娘都还留着,到时候可以直接给她用。你却不行,现在个子一天一个蹿,不赶在这个小家伙出来前,我手还能腾得出来时给你做几件衣袍,到时候你就要没衣服穿了。
    刘夷呵呵笑了:师傅也说我最近个子长得很快,其实,官里都给我备衣袍了。
    许平君瞪了他一眼:你下次去娘长大的村子里打听打听,谁家小子不是穿娘亲手fèng制的衣服长大的?
    刘夷笑着不说话。
    许平君完成了手里的袖子,伸了个懒腰,刘夷刚想站起,帮她去捶下腰,外面突然响起了人语声,刘夷皱了下眉头,向外走去:娘,我去看看什么事qíng。
    刘夷是走着出去的,一瞬后,却大步跑着回来:母后,富裕说他接到消息,有人夜闯帝陵,隽不疑已经命五百jīng兵去护卫帝陵。
    许平君笑道:那很好呀!忽而一愣,不对!哪座帝陵?
    平陵!听说是一个女子,富裕他很着急,说他担心是姑姑。
    许平君一下就跳了起来,腹内的小人好像不满了,一阵乱踢,她身子晃了下,一旁的宫女忙扶住了她。许平君深吸了几口气,一边向外走,一边说:我得赶去看一下,不是你姑姑就算了,如果是
    刘夷笑着没说话,母亲和姑姑姐妹感qíng非比寻常的深厚,他已经料到母亲肯定会出宫,所以刚才就吩咐了富裕去备车,果然被他猜对。
    母后,一般人想接近帝陵都很难,可姑姑若想拜谒帝陵有无数种方法,为什么要深夜去硬闯?儿臣觉得不会是姑姑。不过母后不去一趟不会放心,那我们就走一趟吧!
    许平君张了好几次嘴,却都没说出话来,最后说道:等你再大些时,我再和你说你姑姑的事qíng。正因为有那么多方法,她都一直不肯去拜谒帝陵,所以今天晚上若是她,肯定是出了大事,命马车快一点。
    刘夷不再多言,等母亲上了车后,对驾车的富裕说:平稳中尽快!
    富裕驾着马车,飞速地出了未央宫,驰进了漫天大雨中。
    当他们赶到时,没有看到云歌,只看到一堆密密麻麻的士兵,挤在平陵的台阶上,而台阶上全是流淌着的血水。
    刘夷掀帘看了一眼,头有些昏,忙又缩了回去,拉住要下车的母亲,脸色苍白地说:母后,不要下去,外面有血
    许平君推开了他的手:你的母后经历过的事qíng比你想象的多得多。说着话,她跳下了车,富裕忙撑起了伞。
    看到台阶上的血,许平君眼中有担心恐惧,面色却还镇定,一面沿着台阶向上急走,一面对富裕说:命所有人跪迎!
    富裕立即扯足了嗓子开始吼:皇后、太子在此,所有人等下跪接驾!
    在他一遍遍的吼声中,一圈圈的人回头,一边看,一边都跪了下去。皇后加太子的威慑力十分大,不过一小会儿工夫,所有的兵士都跪在了地上。
    青灰色的陵墓上空,几道金色的闪电如狂蛇乱舞,扭动着划过天空,映照得陵墓惨白的刺亮。
    许平君也终于借着光亮看到了于安,可是云歌
    浑身是血的于安,在看到她的瞬间,身子直挺挺地向前倒下,被他护在身后的云歌露了出来。
    闪电消失,一切又隐入了黑暗。
    隐隐约约中,许平君觉得云歌身上也有血,慌得立即跑起来,富裕忙抓住了她:娘娘,您有身孕,奴才上去看。说完,把伞递到一旁的宦官手中,身子几跃,踩着士兵的脑袋,就跳到了墓碑旁。
    摸了把于安的鼻息,发觉微弱无比,心中伤痛,对一旁跪着的官兵吼叫: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你们挥手想打,却又匆匆收回,赶去探看云歌,一面对军官吩咐,你把他背下去,立即送去长安郊外的张氏医馆,他若活不过来,你也就赶紧准备后事吧!
    惊慌中军官立即背起于安,赶去找人救命。
    富裕刚扶起昏迷的云歌时,还心里一松,觉得她没受伤,只是神志不清,可紧接着,就觉得不对,云歌的脸通红,而他扶在云歌后背的手黏糊糊的湿,和雨水的湿截然不同,他立即去细看,发现云歌后背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本来不会有xing命之碍,可她受伤后,一直任由它在流血,人又一直浸在冷雨中,现在恐怕
    富裕不敢再往下想,抱起云歌就往下跑:娘娘,姑娘受伤了,要赶紧看大夫。
    许平君看到云歌的样子,伤怒攻心,气得身子都在颤,指着台阶上跪着的士兵:你们竟然在平陵伤她
    刘夷听闻姑姑受伤,也慌起来,几步赶了过来,但毕竟不像母亲般心痛神乱:母后,他们只是尽守卫职责,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姑姑,不是惩罚他们,我们赶紧回城内去找太医。
    许平君立即醒悟,母子二人跟在富裕身后,匆匆上了马车。
    许平君眼睛一直眨都不眨地盯着云歌,一会儿就去探一下云歌的鼻息。刘夷看母亲脸色也不好看,担心起来,想着话题来消解母亲的焦虑。
    娘,你刚才看到血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在车轱辘碾着雨地的声音中,许平君的思绪悠悠地飞了回去。
    有一次,娘看到的血比这次还多,娘还亲眼看到人头飞起那次也下着很大的雨,当时娘正怀着你,被一个坏人捉了去,你姑姑为了救娘和你就
    在哗哗的雨声中,在许平君含泪的讲述中,马车奔驰在过去与现在。因为有人夜闯帝陵,所以刘询一直在昭阳殿静等消息。在许平君的马车刚驶出未央宫时,刘询就已经知道了皇后和太子深夜出宫,在太医接到皇后传召的同时,云歌重伤的消息也被飞速送到了昭阳殿。
    刘询听闻,淡淡地嗯了一声,就上榻休息了,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一旁的霍成君却怎么都睡不着,想起身,又不敢,只能闭着眼睛装睡,还不敢翻身,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刘询上朝去了,她才能赶紧命人去打听消息。
    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时,给她带来了她最希望听到的消息。
    三位太医守护了一个晚上,云歌仍然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奴婢问过一个老太医,他说人若老这么烧下去,不死也会被烧成个傻子。
    霍成君很想控制住自己的笑,却怎么也忍不住,索xing大大方方地笑了,这边还没笑够,又有人给她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
    娘娘,听闻孟太傅突然感了恶疾,今日没能来上朝,皇上很担心,下朝后亲自去孟府探病。
    霍成君紧张地问:他真的病了?
    宫女点头:真的病了,霍大将军也要求同去看望孟大人,皇上只能命霍大将军同行。孟太傅的确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说他脸色白得像雪,整个人jīng神特别不济,后来皇上告诉他孟夫人夜闯帝陵被士兵误伤,如今生死难料,听闻他差点晕厥。
    霍成君咬牙切齿地笑着,云歌呀云歌!你这次倒是真的做到了你说过的话!两个互相折磨的人!
    小姐
    宫女突然改了口,霍成君会意,笑扫了一圈四周,所有服侍的宫女都退了去,立在她面前的宫女才再次开口:小姐,奴婢只是代夫人传话。夫人、夫人说:你人宫这么多年,怎么肚子还没有消息?张良人已有身孕,那边更是眼见着第二个儿子都要有了,你究竟在做什么?宫里的太医全是一群废物!你这两天找个时间出宫来,我听说终南山那边有个老婆子祈子十分灵验,我陪你去一趟。
    霍成君的好心qíng一刹那无影无踪,一把将案上的食物全部扫到地上,宫女吓得跪倒在地,不停磕头:奴婢只是依言传话。
    滚出去!
    宫女立即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大殿。
    霍成君气得拿起什么砸什么,一件件价值连城的东西被砸坏,她的气却一点没少,反而越重。这么多年间,什么办法没有想过?使尽浑身解数地缠刘询;私下里见太医;哪里的神灵验就去哪里拜神;去喝神泉;听闻哪个村里的哪块石头灵验,只要摸一摸就能有孕,她也跑去摸,实际那块所谓的神石,就是一块长得像男人那里的石头;她甚至还喝过童子尿求子
    什么办法没有想过、做过?很多事qíng,不敢泄露身份,只能乔装改扮后去,中间所受的羞rǔ和屈rǔ是她一辈子从未想过的。现在又要一个愚昧无知的妇人来给她跳神,询问她最私密羞耻的事qíng,然后再在她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不!她受够了!她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