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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凤求凰

    这次选秀,谁坐在皇上的身边?我抚弄了下已经发黑的裙子,那下面是我早已冰凉的肢体。
    皇上身边?皓月想了片刻:太后娘娘是坐在后面的。柳妃与和妃她们都是坐在下首,皇上身边并无他人。
    我一偏头:不该啊,这选秀,皇上身边定是要有人的。太后是长辈,皇上身边不是皇后,就该是会成为皇后的人。那三个从妃中该有一个皇上中意的。怎么会没有呢?
    皓月有些奇怪的看着我:小姐。。。她的眼中不知为何露出了不甘:小姐,皇上。。。有皇后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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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我并未被废黜,对外宣称的,也一直是皇后报恙,一如我刚入宫时的说辞。不过不同的是,此时的我被赐蓬岛瑶台为其休养之所,一时间朝野上下,后宫里外皆惊,人人都知道蓬岛瑶台在沈羲遥心中意味着什么,凌家的脸上,荣光更胜。此时人人口中的皇后,还是那个得到无上隆宠的凌家独女,是那个让皇帝视六宫粉黛如尘土的绝代佳人,是那个为帝王分忧的贤良淑德并存的才女。。。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个皇后,身居在荒凉孤寂的冷宫角落志红,也已变成了一个失色的戴罪之人。那些所谓的贤良淑德,已不是形容她的词汇。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子,已经成了帝王心上一块不可触及的伤疤。
    我唯一给自己的解释,这大羲还需要我的兄长,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去,疼爱我如斯的几位哥哥,定会有异议的。不是说沈羲遥怕,他完全没有必要,只是,这忠臣之家是不易培养的,更何况,朝堂党争本就繁扰,再出什么旁支,势必给政务带来不便。我极力的这样说服着自己,这恐也是他迟迟不杀我的原因吧。只是,其实我宁愿死去,也好过在此艰难的每一日。
    皓月看了我一眼,淡淡笑了:皇上还是忘不了小姐的。那日听丽妃身边的丫头说,丽妃去养心殿给皇上送点心,竟发现皇上对这小姐的画像喃喃自语,不过说的什么就不清楚了。只道当时皇上表qíng悲伤yù绝,丽妃回来便说皇后估计在那岛上快不行了。
    我点了点头:皇上看的,是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了。
    小姐。。。皓月抿了嘴,迟疑了下终释然得笑了笑:看来小姐不想听,那皓月就不说这些了。她说完指着我面前那些点心:小姐不用些么?这里的吃食一定不好吧。
    我一笑:冷宫么,正常。说罢拿起一块玉桃苏,只是无意得瞥了皓月一眼,却不想看见她有些巴巴的眼神,那眼神,让我害怕。手停在嘴边,朝她一笑:刚起来,没什么胃口。稍后我会用的。真是让你费心了。你都是美人了,不该做这些的。皓月的眼神中有些失望,可是她小心的隐藏起来:小姐说笑了,要非这样论起来,小姐还是皇后呢,我不是该每天来跟你请安么。她笑得明巧动人,可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那笑像是装出来的。
    小姐一定觉得冷吧,我带了些水酒,小姐喝点驱驱寒。她说着就倒了一杯递到我面前,我心中一动,还是不动声色的接过,杯子在唇齿间停留着,目光好似无意得看着皓月。她的目光看似无意得在这房中漫游,不过,我分明看见,她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我手上的酒杯。
    低头,这杯中的水酒有着清透的润泽,也是香气袭人的。可是,我心中明了,它终是一杯毒酒。那波转间隐约暗浮的柔绿色,却是象征了它的不祥。
    在huáng家村,村中有位老郎中,对毒物很是了解。他是huáng婶的叔辈,有时会到huáng婶家,我便听他讲些毒理和药理,也算有些心得的。皓月拿来的这杯中之毒,应是一喝,等待几个时辰,便会毙命的。死相,该是像不奈严寒冻死的吧.这是难有的quot;清寒quot;之毒.很难被发现.
    我的心凉意深深,哀痛不已。皓月毕竟是我从小的贴身丫头,最得我心,我虽想到一入宫门,后宫之中人心难测,可却没有想到,她竟藏了害我之心。我已是如此境地,已经没有退路了,难道,还不能被放过么?真的只有一死,才能彻底的解脱么?心中绝望孤寂到了极点,我看着皓月,目光平和,好似我的心中没有波澜。我将酒杯停在唇边平缓的说道:皓月,裕王现在何处?
    只要我知道羲赫没事,只要他还好,那这酒,我可以喝。
    王爷啊,皓月盯着我的手,她终还是没有练就到那样心如激雷而面若平湖,她的紧张没有完全的掩饰下去。她匆匆说道:王爷chūn天里为太后办完事从五台山回来,就自请去漠北了。
    听到皓月如此的说法,我的心中总算是放下些。漠北虽寒冷无比,可好在他还是自由的,他本是那翱翔天空的鹰,若是被束缚在牢笼里,那才是真真的令人惋惜。像到此,我心里感激起沈羲遥来,还好,他是念着兄弟qíng的。不过,心中却对皓月生出更多的疑惑。她知我在此,却不知我为何回来,可之前还感慨地说小姐你为何要回来呢。我以为,她是知道的。
    我不动声色得站起身,皓月看到我时吓了一跳,她几乎是哭喊得说出:小姐。。你怎成这般模样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冬风瑟瑟,chuī起我已显宽大的夏裙,那是纱制的襇裙,此时在风的chuī拂下飘dàng着,好似空灵哀怨的游魂。我自己,此时恐是更像一个鬼魂了吧。我凄苦一笑:能活着,已经是福气了。
    皓月流下泪来,那是真心的泪,这泪,就算是她在我身边那么多年的qíng谊了。
    不过小姐,皇上还留您xing命,已是天大的恩赐了。。。皓月抹了抹眼睛说道。我心里一愣,看向她,不知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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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刺杀皇上,这换了别人,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了。即使是皇上害死了老爷,您也不该。。。。。。皓月说着,她并未发现,她说的,太多了。
    我刺杀沈羲遥的事,这宫中,除了他本人,除了太后和张德海就再无他人了。若是宫里有传闻,那么沈羲遥不可能以我是因身体原因在蓬岛瑶台休养为由,前朝里也不可能那么平静。还有,沈羲遥害死父亲的事,虽说皓月是李管家的gān女儿,可是他连我的几位兄长都没有告诉,他也说自己除了我再没敢与任何人说起,那么,皓月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心中的疑团愈发的加大,看皓月的目光也变了不少。皓月似乎也是发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定定得看着我,一时间这屋子里静默下来,风呼呼得chuī着,气氛十分古怪。
    小姐。。。皓月不知该说什么,低了头,我看到她眼中浮现的点点杀机,又看了看手中的酒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般:这些后宫里的是非传闻不要相信。我若是刺杀皇上,即使皇上能容许我存活,那些大臣是不会放过这个除去凌家的机会的。
    皓月仿佛抓到救命稻糙似的忙不迭的点头:皓月知道了,皓月也是听一些丫头议论的。
    我在心里摇着头,皓月,依旧是皓月啊。
    我浅浅笑了,告诫似的说道:皓月,要知道,这皇宫里最多的,是流言蜚语,可是,最不能信的,也是流言蜚语。若是信了,有可能会害了自己的。我说完转过身:如今我已经成了这般境地,无法做你的支撑了。从今以后,要好生的保护自己。我说得字字qíng真意切,然后,举起酒杯,另一只袖子掩口,一仰头,那酒在皓月眼中,应是以为我喝了下去的。
    背上感到冰凉的液体缓缓滑下,却比不上我心中的寒凉。我坐了下来,带着浅笑,将酒杯放在了面前,看到皓月轻舒了一口气,好似随意得说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皓月还是直直得看着我,听到我的话半天没有反应上来,许久,她站起身:小姐。。。皓月谢过小姐这些年的照顾,还有,多谢小姐给了皓月成为美人的机会。她那多谢二字咬得极重,仿佛是在啃噬着我的肌骨。
    我别过眼去:我只是,给了你你想要的。
    皓月看了一眼我面前空了的酒杯,突然奇怪得笑起来。我镇定得看着她:既然是最后一次来了,我也知道,这些年我也有让你委屈的地方,都告诉我吧,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皓月怔了下,抿了嘴唇,似是想了想,终于说道:小姐没有让皓月委屈过。即使皓月在皇上心中只是小姐的替代,那也足够了。
    她终于说出来了,只是那替代二字,在她看来,不是足够而是不甘吧。
    我摆了摆手:你也是倾城的佳人,不是什么替代,如今皇上心里已经没有我了,你要在他的心里,做你自己。我的目光越过皓月,那缕暗香又飘dàng过来,是寒梅的味道,我一笑,柔婉决绝:你走吧。
    皓月之后果然没有再来。她走的第二日说来也巧,旁边冷宫里一个女子因实在耐不住这寒冷在睡梦中去了。那天我第一次离开这个院子,悄悄得站在离其他废妃所住的院子的门口,紧紧抱着手上的稻糙,听着太监的叫嚷声,看着他们将那个已经发青的尸首用糙席随便裹了抬走,心中充满了恐惧。
    繁逝的门合上,又是寂静一片。
    皓月,会以为那个是我吧。
    那夜翻然苏醒,不是因这寒冷,而是我突然想到了李管家的话,还有他的死,如今看来,我是无知得落入了一个圈套之中了。沈羲遥身为皇帝,怎会亲自去对太医说下药之事,他虽承认了,可是,李管家看到的qíng景,却一定是虚构。那么,能让他诬陷皇帝,给他胆量,期待他告诉我后我的反应的人,得到好处的人,即使不是皓月,也是她身后的那个我并不知道的她所依附的妃子。
    托了无力的身体走回居住的地方,重新要面对的,又是无尽的萧索孤寂。也许,我是该喝下那毒酒的,这样一了百了。可是,我却心中还有隐隐的疑惑,还有大胆的猜想,我还不能死,不仅不能死,我还要找出真相,父亲死的真相。我还要报复,那个害死我腹中骨ròu的凶手。多少个日子里,我似乎是忘却了那个孩子,只因为它的父亲是皇帝。可是,它毕竟存在过,它也曾是我的希望,带给我短暂的幸福与快乐。我,不会忘。
    我不会死,即使苟延残喘,我也要活下去,我还要等待机会回到那后宫之中,解开我所有的困惑,所有的想法,了却所有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