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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帝皇书第1部

    张坚抬首朝嘉宁帝望去。
    陛下,糙民隐瞒真相,自知死罪。可这十年来糙民不敢言半句,不是舍不得这条老命,而是为了我那些生死与共的兄弟,他们没读过,也不识字,在西北一呆就是一辈子,最自豪就是自己是个保护百姓、效忠大靖的老兵。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杀的不是北秦人,而是和他们一样的大靖将士,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安生!可是十年了,当年青南城的兄弟早就死的死,回乡的回乡,他们至少还得了百姓的照拂和祭奠。但那些死在我们手里帝家将士,背了十年叛国的骂名,埋在不见天日的青南山他们的冤屈又能向谁说!陛下,那也是我大靖的将士,大靖的百姓啊!
    张坚猛地跪下,一遍又一遍叩首于地,老泪纵横。
    仁德殿外,只闻得见身着破旧将袍的老者哀戚的叩首忏悔声,不少年迈的老公侯和老将军愤怒地移过头,拂掉眼角泛红的湿意。
    他们的年岁和张坚大多差不多,历经十年战乱,有了从龙之功才会荣耀全族、光宗耀祖。可面前这个老将,明明为大靖打了一辈子仗,守了一辈子疆土,保卫了一辈子百姓,临到老了,却不敢安享晚年,只因他遵循了军令,稀里糊涂地杀了同袍手足,所以一生良心不安,如今还要在这皇城之中、百官面前叩首请罪,偏那瞒尽世人的忠义侯却在京城享了十年富贵,多么可笑!
    韩烨坐得笔直,紧紧握住木椅,bī自己望着那老将,目光不移动半分。
    这是他们韩家造下的孽,他们韩家的罪!
    安宁脸色苍白,不忍去看那青石的地板上渐渐现出的血迹。
    不知从何时起空中飘起了雪,像是映着老者呜咽的低诉一般。任安乐抬头,望着漫天飞雪,突然想起她帝家被满门抄斩那一日,帝北城也是一日大雪未停,她当时的满心悲怨和这老将何其相似?
    任安乐弯腰,低身,半跪于地,生生托住老者的肩,将他缓缓扶起。
    老将军,你没有罪,那一万将士也没有,梓元拜谢老将军给了我帝家将士一个真相。
    任安乐的声音不大,却不可谓不动容,满殿朝臣心生感慨,直叹这个真正的帝梓元倒是传承了帝家风骨,颇有当年帝家主的气韵。
    她安抚了张坚,将他扶至一旁,才抬首朝一直沉默的嘉宁帝望去。
    张老将军的证词,陛下可信?
    任安乐这一问,bī得嘉宁帝进退两难,若答信,那这件事便会顺藤摸瓜,从忠义侯身上继续查下去;若答不信嘉宁帝苦笑,广场之上,文武百官,还有谁会不信这老将之言?
    若陛下不信,可宣忠义侯至仁德殿,和张老将军当堂对峙,以解陛下疑虑。任安乐负手,朗声道。
    正在此时,众人未注意的地方,一小太监慌慌张张靠近御台,朝赵福低语了几声。赵福脸色大变,不动声色靠近嘉宁帝禀告。太后隔得近,模糊听到了几句,华贵的妆容亦掩不去她眉间瞬时冷沉的郁色。
    众臣望见刚才尚算冷静的陛下顿时冰冷的脸色,心底一凛,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嘉宁帝摆了摆手,一双眼深不见底,不用了,朕相信张坚所言,确实如huáng卿猜想一般,是构陷帝家的人指使忠义侯做下此事,残害同袍,朕决不轻饶忠义侯。帝梓元,朕会着兵部和大理寺共查此案,早日寻到那幕后之人,给帝家和帝家军一个jiāo代。
    直至此时,这一桩公案总算有了定论,众臣心底悬着的石头正yù落下来。哪知,任安乐清冷莫名的声音将这块石头一下子便提了上去,不带半点含糊。
    陛下,那幕后之人就在这仁德殿前,陛下今日便可还我帝家一个公道,何须再寻?
    作者有话要说:特别特别感谢fannyxixi姑娘的火箭pào。
    感谢362113.jj,虫2011,ruxin1010,lxy730316,随心,蓝天,maggiebeagle这些姑娘的地雷。
    实在码不动了,起chuáng后再战吧。
    不准霸王我啊,谁霸王我跟谁急。。
    好吧,我知道,你们其实比我还急。。
    ☆、95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二十年前大靖皇朝刚立之时,太祖和帝家主两擎天下,韩家和帝家无论兵力,还是威望皆在伯仲之间。一山不容二虎,若天下间有谁对帝家心怀忌惮,说句心里话,全大靖朝官百姓都知道,唯有皇家。
    但这话却不能说,也没有人有胆子说。
    此时,望着石阶上立得稳如泰山的任安乐,众臣齐皆沉默下来。他们也想知道,当帝家孤女隐姓埋名十载,一朝揭露十年前的真相时,皇家到底要如何应对?
    帝梓元,你说主使之人就在这仁德殿外?荒唐,满朝大臣、皇亲国戚谁敢做这种事?又有谁敢构陷帝家?嘉宁帝的面容威严莫名。
    此话一出,众大臣脸色一变,开始急哄哄地回忆自家当年可和忠义侯府有过过节,这种时候若是背上了构陷的名声,光天下百姓的唾沫就足以将他们淹死。
    陛下,臣从未言是诸位公侯陷害了我帝家。
    听见任安乐的话,众臣才算舒了口气。
    嘉宁帝挑眉,哦?那你说的是谁?
    当年帝家之事哪怕是证据全翻了出来,也根本寻不到人指证幕后指使者,这一点,嘉宁帝比谁都清楚。
    陛下。任安乐昂首,先从那封送到帝北城的密信说起,能临摹笔迹者虽有,可前提是那人必须熟知被临摹者的惯用笔法。据臣所知,陛下每日的笔墨都会送进皇家珍阁典藏,无用的当日便会销毁,皇宫守卫森严无比,陛下的物品更是被严加看守,恕臣直言,这世上最难模仿的便是陛下的御旨。至于天子玉玺,若非熟知内宫之人,又怎能轻易的偷到手。而且那人还能将污蔑的信函藏于靖安侯府,背后的势力更是不容小觑。
    这话说得太微妙了,众臣脸上的表qíng那叫一个丰富多彩。嘉宁帝目光沉下,帝梓元,你究竟想说什么?
    任安乐未答,只循着自己的话说下去,不止如此,那人一封信函便能让朝廷一品公侯、手握重兵的忠义侯俯首听令,毫不迟疑
    任安乐停下,稍一停歇,直直朝御台上的嘉宁帝望去。
    臣斗胆,请陛下猜一猜,我大靖之上能同时做到刚才这些的能有几人,而这仁德殿前最有可能做下的又是谁?
    满殿静默。众臣瞪大眼,望着朗声质问的任安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靖之上视帝家为眼中钉ròu中刺处之而后快的那人,不就是尽管努力克制着表qíng,但众臣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御台上飘去。
    韩烨眉头一皱,连他也只能查到密信是从宫中送出,根本无法确定是父皇还是皇祖母,任安乐为何会如此说?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也不知道的?
    好、好!好一个帝梓元!嘉宁帝脸上的平静终于破裂,他望向任安乐,微有冷意,帝梓元,你说的是朕。
    嘉宁帝猛地抚掌于御桌上,朝任安乐斥去:荒谬,滑天下之大稽,朕是大靖天子,万民皆为朕之子民,朕怎会做下如此人神共愤之事!你若怀疑于朕,拿出证据来,否则朕定不饶你!
    任安乐毫不避退地迎上嘉宁帝的眼,缓缓道:陛下,臣没有证据。
    众臣呼吸一滞,韩烨神色亦是一变,却听得任安乐朗声道:可是依臣所见,若陛下是那幕后之人,所有的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为何我父亲毫不怀疑那封信的真伪,为何忠义侯会依密令行事,未有半点推脱天下间能做到如此地步者,不可否认,陛下的嫌疑最大。臣不愿冤枉陛下,可臣也不想一门冤屈不得昭雪,臣恳请陛下拿出证据,向臣和天下百姓证明陛下无辜。
    让天子向万民证明自己无罪!这等诛心之言,也太大胆了,众臣静默地看着对峙的两人,心里头莫名古怪。
    若这句话没被□luǒ撕开,皇家尚可遮掩一二,拖些时日去寻个幕后之人,做个jiāo代。可如今任安乐如此直白的在文武百官面前质问,皇家已退无可退。
    或许该这么说,任安乐这是在bī陛下,要么就竭尽全力寻出真凶,不得有半点推诿,要么就担下构陷帝家,屠戮八万将士的罪名。
    今日之后,天下百姓虽不敢言,但所有人都会猜想陛下就是那陷害忠良的人,皇家天威自此dàng然无存。大靖立国不过二十载,根基尚未大稳,若有人因此事兴风作làng,煽动百姓,那韩家江山恐会危矣!
    在座的大臣哪个不是深谙朝堂之道,几乎是瞬间,就将这利弊给分析得清清楚楚,看向任安乐的眼神更是不同。一介女子,区区几句话便能让天下陷入动dàng,也太骇人了些。
    嘉宁帝比仁德殿下的百官想得更多、更远。他抿住唇,眼底的怒火几yù汹涌而出,却到底忍了下来。帝梓元蛰伏十年,将帝家谋反之事的证据全摆在了百官面前,皇家当年错斩忠良已失了民心,若他这个大靖天子还担上屠戮子民的罪责,必将被万民口诛笔伐好一个帝梓元,她竟是比当年的帝盛天更加棘手。
    太后沉默地坐在御台上,转头瞥向一语不发的嘉宁帝,心有懊悔。若是十年前在帝北城就杀了帝梓元,也不会留下隐患,到如今累得整个皇室都要背上骂名。
    后妃公主的位置上,安宁坐得笔直,她沉默地望向任安乐,一双眼黑不见底。
    这桩桩件件,陛下确实比任何人都值得怀疑,若要臣释疑,请给臣一个说法。任安乐见嘉宁帝不语,缓缓开口,那眼却迎向了安宁,毫未躲避。
    广场上陷入了僵持之中,百官望向御台的眼神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动摇。
    狡兔死,走狗烹。若当年忠君为国的靖安侯也难以善终,那难保日后的他们不会是同样下场,仁德殿外的气氛突然诡异起来。
    嘉宁帝知道这些大臣在想些什么,看着他们眼中对帝王的尊崇愈加淡去,他皱紧眉,这种时候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父皇。嘉宁帝刚yù开口,安宁却毫无预兆地从席上走出,行到石阶前,缓缓跪下,儿臣知道真相。
    安宁公主一句话,简直石破天惊,让众臣瞠目结舌。
    嘉宁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长女,冷声斥道:安宁,休得胡说,十年前你不过八岁,怎会知道如此秘事!
    安宁垂下头,抚掌于地,头抵在青石石阶上,一字一句回:父皇,儿臣没有说谎,儿臣确实知道十年前构陷帝家的幕后之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