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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的厂花男友

    她脸上发烧,垂眼瞧瞧,枕背上竟也有不少蹭痕,还有些成了渣的豆腐,不由更是窘了,当下将镜子塞还过去道:抹了药睡的,自然便是这样了,拿水来洗吧,回头把这套铺盖也换了。
    翠儿搁了镜子,便端了水来。
    高暧不叫她动手,自己用巾帕洗了,只觉面颊已不如何肿痛,那药糊果然灵效得紧。
    翠儿等她洗完,将汤盆收了,便又端上一碗拌好的药糊过来,一边拿手给她抹,一边喜道:徐厂公这法子可真是好,公主只用了一晚,这肿便消了大半,只须再用两次,管保便全好了。
    她笑笑问:这药糊是他吩咐你做的?
    奴婢哪曾见他?
    翠儿像是一提起他便有些怕,偏偏嘴道:这是一早冯正送来的,说是徐厂公吩咐,每日早晚两次,加鲜豆腐切片,敷在伤处,不可弄错。
    高暧心下甜蜜,唇角便绽出笑来,却又不愿让她瞧出什么端倪,依旧正色坐着,由着她涂好了药糊,再将片薄的豆腐贴在颊上,这一切弄好,才坐到桌前用早膳。
    翠儿到榻前收拾chuáng铺,将那沾了药糊和豆腐渣的枕被都掀了,忽然双目一定,叫道:啊?公主,这褥子上怎么有血,是那个来了么?这日子
    高暧正吃着,忽然听她这么说,那口粥堵在喉间,差点呛出来。
    蓦地回头,就见遥遥见那chuáng铺上巴掌大小,殷殷的一片晕开,显是昨夜的落红。
    她心虚得脸一红,生怕她瞧出什么来,赶忙扯谎道:这我昨夜确是腹痛得紧,后半夜才睡的,没曾想竟真的来了,自己倒还没瞧见呢,想是日子又不准了。快把这也洗了吧
    翠儿不疑有他,手上抽着褥子,嘴里道:怨不得公主这时才起来,原来昨夜没睡好,奴婢下去就叫灶房熬些桂圆莲子羹,公主吃了晚上便睡得安稳了。
    高暧没去应她,暗自吁了口气,埋头吃继续用膳,却听外面脚步声响,跟着便听冯正高声道:主子,有圣旨到。
    第115章 动尘梁
    她手上又是一顿。
    昨日好不容易虎口逃生,从清宁宫里出来,顾太后也明说了不许高昶再与自己见面,怎的现下又传圣旨过来?
    莫非他全然不将昨日那些话放在眼里,依旧我行我素?
    她如今怕极了高昶,既已知道他不是自己的至亲兄长,又存着那般的心思,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么好见面?
    纵然他的关怀无微不至,也从没有什么逾礼的言行,曾经那么令自己由衷感激,可他的动机着实太过可怕,光是想想便觉不寒而栗。
    更何况当下正是徐少卿谋划要带自己远走高飞的关键时刻,倘若因此再触怒了顾太后,凭空生出什么变故的话,那可该怎么好?
    如此一想,心中更是烦乱,但圣旨终究是圣旨,绝没有不接的道理,正暗自踌躇着,翠儿却已过去开了门。
    冯正跨进来,躬身趋步来到面前。
    高暧不愿叫人瞧出什么来,仍旧端着架子,垂首拈着汤匙,手却仍顿着,没把粥朝嘴里送。
    禀主子,陛下着人传了口谕来
    她心头咯噔一下,生怕他下面那句说出什么传见、召请之类的话,却不料他后面跟着道:说主子身子不适,后日孝感皇后娘娘的送殡丧礼便不必亲往参加,只在这宫中遥祭便可,太后也是这个意思。
    紧张半天,说的便是这个?
    她愕然一抬头,看着冯正,见他已住了口,后头没了言语,不自禁地问:没别的了么?
    冯正见她问得没头没脑,也愣了愣,这才拱手正色应着:回主子,就只说了这个,没别的了。
    高暧哦了一声,吁口气,这才放了心。
    原想着是件棘手事,却不料竟恰恰相反,既不用见高昶,连丧礼也不必去了,这定是太后怕自己一到外头,又给了他亲近的机会,所以才要将她牢牢地拴在景阳宫里。
    只是对自己而言,事qíng反倒变得轻松简单了,只须在这里静静等着他的讯息便好。
    这么念着,只觉又宽慰了不少,便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是。
    冯正答应一声,但却仍站在原地没动,瞥眼朝那边正自收拾的翠儿瞧了瞧,这才上前两步,凑到近处,从袖筒里摸出一张纸条递过去,压着声音道:这是gān爹他老人家吩咐奴婢亲手jiāo给主子的。
    腊月二十八。
    年节将至,阖国上下本该喜气洋洋,此时却到处都是肃穆之气。
    天还未亮,皇城内便开始不消停起来,腰系白绫的宫人内侍奔走往来,简直比白天还忙活,大伙儿手脚麻利,却没人敢高声说话,一片死沉沉的。
    崇安殿外,宗室贵胄和满朝文武都是一身缟素,垂首肃立,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倦色。
    孝感皇后的梓宫已在此停满了三日,今天就该下葬了。
    依着大夏礼制,帝后须同陵而葬,以得圆满。
    可显德帝弃国而去,至今杳无音信,孝感皇后又猝然离世,而浩大的显陵工程才将将过半,根本无法入葬地宫,只能将棺椁暂时停放在享殿内。
    但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真正令人挠头的还在后面。
    依照宗法规制,即便帝陵完工,皇后的棺椁安放入地宫,也须等皇帝殡天之后再行封陵,若是永远找不到显德帝的踪迹,难道这代表国朝威仪的帝陵便只葬着皇后?而且永不封陵?
    这实是一比笔糊涂账,若然成真,千百年后,显德一朝,乃至整个大夏都将成为史书笑柄。
    那些高官贵胄们就是这般想的,但只是私下议议,无人敢摆在明面上说罢了。
    表面上一派祥和,其实早已千疮百孔,木已入朽,如今大夏不就是这个样子么?得过一天是一天,就算当今陛下锐意进取,也没几个人相信会有忠心国祚的时候。
    旭日初升,天色渐明。
    高暧早已经起了身,跪在蒲团上,对着那尊玉观音虔诚跪拜,翠儿在旁伺候香烛。
    阵阵噌吰之音从正北方远远传来,澄净肃穆,低回苍凉,宛如幽冥之音
    那是城中各处敕建寺庙的钟声。
    帝后殡天,鸣钟磬万响,以示哀祭,算是最后的荣耀。
    人死了,万事皆休,过往的一切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阖着眼,默默地念诵了一段悼亡的经文,以作送行。
    外头传来门扇轻叩之声,冯正高声叫道:主子,有圣旨到,请主子去接。
    咦,怎的这时传旨来?翠儿不由奇道。
    高暧唇角微微翘了翘,暗地里对着菩萨祝祷了几句,便站起身来:莫问了,替我更衣吧。
    翠儿也知不便多问,当下便帮她换了衣裙,将大功丧服结束了,便送出门,由冯正引着到了前面正殿。
    那里站着一名年轻内侍,样子从未见过,面上不见寻常宦官的yīn沉谄色,反而带着些许彪悍之气。
    高暧略瞧了瞧,便领着翠儿上前盈盈跪倒在地。
    只听那内侍朗声道:上谕,谢氏为先皇显德帝后十年,秉xing纯和,雍肃持身,而今先帝君而去,其qíng可哀,举国痛悼。梓宫今日移驾显陵暂停,朕亲率在京宗室臣工相送,着云和公主即刻前去崇安殿,同往送行,以尽宗亲之义,钦此!
    这语气声调虽然拿捏得似模似样,但仍能听出是bī着嗓子故做出来的,只是若非心细机敏,还真不易察觉。
    高暧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恭恭敬敬地伏身拜道:臣妹领旨。便起了身。
    翠儿颦着眉,神色古怪,似是在说前日不是已传旨说不必去了么,怎的这会儿又变了卦?
    但奇怪归奇怪,这话终究没说出口,眼见那内侍束着银带,腰间挂的是乾清宫的腰牌,也不敢瞎疑心,只得目送自家主子随着他去了。
    出了景阳宫,高暧默默跟在后面,那内侍脚步轻快,却也是不发一语,只是这般走着,去的也的确是崇安殿的方向。
    待走出老远,四下以无耳目后,那内侍才顿住步子,回头躬身道:在下龙骧卫部署,奉指挥使大人之命,请公主随我来。
    高暧心说怨不得瞧他身上有股子彪悍之气,果然是京中卫士,于是点点头,也不多言,随着他悄悄折向旁边的宫巷,绕到皇城南边,约莫半炷香的工夫,便来到一处偏僻院子。
    那扮作内侍的龙骧卫卫士推了门,躬身请她进去,随即又将门掩了。
    虽说知道这是徐少卿早就定下的计策,此刻见那房中昏暗,仍不免一阵心悸。
    屋内果然站着一人,衣甲鲜亮,三缕长须,身材壮硕,见她进来,上前跪倒,纳头便拜:末将龙骧卫指挥使洪盛,拜见云和公主殿下。
    高暧抬抬手:多蒙洪将军高义,快请起。
    洪盛起了身,又对着她略一拱手,神色果决道:事qíng紧急,话便不多说了,厂督大人尽已安排妥当,请公主千万听从末将安排。
    这个自然,洪将军请说吧。
    好,里面已备下了衣装,请公主速速换了,再随末将前往崇安殿。
    高暧点点头,转身撩帘进了里间,那案上放着一套方补罩甲,红缨凤翅盔,外加素带皂靴。
    她不由一惊,这分明是军校的服制,他特意安排自己打扮成这样做什么?
    心下疑惑,但想着时间紧迫,也不敢耽搁,当下笨手笨脚,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那身装束穿戴整齐。
    好在她身材尚算高挑,这衣甲穿在身上倒也勉qiáng合适,不至过分宽大,只是瞧着未免稍显突兀。
    出得门来,洪盛把眼瞧了瞧,微微皱眉道:这套甲已是最小,穿在公主身上果然还是罢了,这等事也只能从权,小心些也就是了。待走一段,中间歇时,末将便可寻机安排公主走脱。
    他轻叹一声,又教了几句本为仪仗队列的号令要领,便不再多言,带着她出门直奔崇安殿而去。
    辰时许,崇安殿前已站满了各色人等,个个低眉垂首,神qíng肃穆。
    而这其中真正心中哀痛,感叹伤怀的却没有几个。
    高昶也换了一身素服,亲自主持过丧礼,再由礼部官员又宣了一遍圣旨后,便吩咐将孝感皇后梓宫移驾,前往郊外显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