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位穿着打扮与当地人无异、却分明是我国中人的青年男子过来,与他对谈几句,看本王一眼,低声解释:“不便暴露您的身份,我就不行礼了。我在这边的名字叫罗伯特。”说着接过本王手中的箱子,“走吧,这里人多口杂,先回去再说。”
    本王与蒙儿跟着张天仓和罗伯特正要穿过层层人群离开码头,忽然听到一阵骚乱,不知在叫嚷什么。
    罗伯特听了听,说:“不要担心,不是说我们。那边有艘小船,里面是被哄卖来的华工,这在此地已经约定俗成,警察刚是在驱赶他们站在一处等着雇主领去,不要乱跑。”
    本王忙问:“哄卖来的?”
    罗伯特说:“嗯。”
    “那——”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再说吧。”罗伯特打断了本王的话。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本王与强龙二字没什么关系,因此只好住口跟他去。
    罗伯特居然还开了小汽车来接的我们!本王在京城里都只坐过一回小汽车,岁无雨开的车,非要拉本王尝鲜。结果引来全城围观,本王与他荣登隔日报纸头条,谁都知道本王与他不仅要没事儿同车出行、他开着车还要与本王拉一只手(本王当时头一回坐车,很怕!),照片拍得老清楚了,太后恐怕看了不止一遍。
    ☆、第 20 章
    如今本王有了经验倒是不怕了,坐在车后座,瞥了眼窗外景色,仍惦记着刚刚那些华工,便问起前面的罗伯特。
    罗伯特边开车边说:“此事由来已久。那些人多来自于国内沿海地区,因生计所迫,被哄来国外做工,通常称他们为‘猪仔’。”
    本王大为震惊:“怎么是这么个叫法儿?”
    罗伯特说:“真的猪说不定还比他们贵些,这么叫还是抬举他们了。当然,这不是我要如此轻蔑他们,而是事实如此。他们——”
    副驾座上的张天仓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罗伯特笑了笑:“不能说吗?”
    张天仓说:“你可以说,但如果他又因此伤春悲秋,将军找你麻烦,你不要说我没提醒过你。”
    罗伯特问:“‘又’?”
    张天仓冷笑。
    他俩就都不说话了。
    本王一个初来乍到的,见状也不好在此刻追问,便转头看车窗外的风景。
    罗伯特安排本王一行三人与他同住,而他住在一处环境颇为幽静漂亮的城区里,据他形容,可称之为小洋楼。
    他是最早一批被朝廷送出来留学的,那时候还不到十岁,本王的父皇还活着。罗伯特因天资聪颖被选中了。当时不比如今,他父母几乎是被迫与朝廷签下生死状的,说是公费送他去留学,弄得和上刑场似的,毕竟前途生死未卜,谁也不确定洋人吃不吃小孩儿。
    但罗伯特究竟最终还是在这边儿站稳了脚跟,完成了学业,这时候本王的父皇已死,皇兄登基后一通乱来,国内越发稳不住了,罗伯特便不愿意回去了。
    再后来,岁无雨辗转联系上了他。
    罗伯特说:“他挟持了我的父母家人威胁我……”
    张天仓说:“这个理由我已经用过了。”
    罗伯特问:“不能都挟持吗?”
    张天仓看了本王一眼,然后对罗伯特说:“可以,但如果他又因此耿耿于怀,将军找你麻烦,你不要说我没提醒过你。”
    罗伯特从善如流地改口:“王爷,我是为了与岁将军的共同理想与信念。”又说,“到这边,为了方便,日后还是不如此尊称了吧。我为你们安排了新的身份,你们是我在国内的表兄弟,因国内局势混乱而来投奔我的。天仓还叫张天仓,王爷叫张天如,蒙儿少爷叫张蒙。”
    本王谨慎地问:“本——我还是哑巴吗?”
    罗伯特笑了笑:“不必。只是尽量不要与外人过多交流,除了见面问好天气外,别的别多说。”
    这个我知道,何况,我就算想说也没话说,就连问好天气的法兰西语我也不会。也不知法兰西人听不听得懂哈喽。
    罗伯特又说:“你们刚来,我会带你们到处转转熟悉环境。再之后,也还是寻个事儿做,工作或者读书都好,当个幌子,否则怕外人看了生疑。至少蒙儿得上学去。”
    蒙儿正在一旁玩八音盒,没理我们。
    后来,我与张天仓轮流与蒙儿谈了许久,勉强确保他不会在学校里和人自曝真实身份。
    再后来,我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带着张天仓和蒙儿一同读书,至少一同学法语。
    我们在法兰西住了一个月左右,终于办好了入学,这时候鸿儿也来了,与史义士还有些其他义士一起来的。
    我忽觉奇怪,趁着少人时拉开鸿儿,问:“史义士他们怎么也来了?那临时政府不办了吗?”
    鸿儿的神情不太好看,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你不要问这些,安心读书就是。”
    哦 。
    两个月后,我大约知道了些原因——
    真正的小皇帝与太后终究是想方设法地回到了皇宫。他们如今不怕岁无雨会暗杀他们,因为他们先找到了洋人。
    原本比起难缠的、狡猾的岁无雨,洋人就更喜欢与皇上太后这对孤儿寡母打交道,因为好打交道。所谓的好打交道,无外乎就是洋人说什么,那俩人都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