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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写娘子

    那个晚上,她第一次见一个男人吻一个女人的额头,背景是那闪着星辰的夜空,两个好看的侧影相触,那画面唯美的……就像一个词——天长地久。
    她半眯着眼,假寐,假寐到满眼的笑。
    好久好久之后,她才知道,父亲不只母亲一个女人,母亲不过是个声名狼藉的女子,却被父亲画了个圈,藏在了他那苍茫山河的一个角落里,用寂寞与等待成就了她跟这个不平凡男人之间的天长地久。
    母亲是可怜的,却也是幸福的。她无法算清楚母亲的一生是可怜多一点,还是幸福多一点。
    ***
    “娘,爹爹是什么人?”回家的途中,在颠簸的马车里,李洛向母亲询问父亲的身世。
    “北王。”
    “北王是什么?”
    “是打猎的。”
    奥,原来爹爹跟哥哥一样,都是打猎的,“那要猎到什么时候?”
    白卿半掀开车帘,“要猎到没猎物吧?”
    “可是没猎物了,他们不是要挨饿了吗?”一下子把猎物都猎尽了,那以后吃什么?
    白卿捏捏女儿的小脸蛋,“要是世人都像我们洛洛这么聪明,这世上就没有猎手了。”也不再会有战争,人都死光了,还能跟谁争去?
    六十二 倾尽天下 (多年之后 多年之前 下)
    李伯仲一生都花名在外,因为他一生中纳了两个风月女子,一个白氏,伴他数年,诞下长子后杳无踪影,外人传是抑郁而终。另一个是姚氏,这姚氏身世很特别,她本出身高贵,是周侯的嫡女,后入风尘,与李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却被李伯仲收入后院,令人称奇。
    ***
    姚氏本名吴子召,艳绝京城,被李伯仲收入囊中,并不出人意料,毕竟李伯仲好这口嘛。
    而对吴子召来说,她进李家只为复仇。
    然而住进那座王府之后,她却始终都见不到她的仇人——李伯仲在家的时间简直屈指可数。
    直到某个冬天,南方来消息,说要接她过去一趟,是李伯仲要见她了吧——她这么想。
    接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邦五,李伯仲的长子,汉北的继承人。而她去见的人也不是李伯仲,而是一个女人。
    当她在细雪薄烟之中第一眼看到那个女人时,她就认出了她,她是李邦五的生母,幼年时她在李家见过她,她一直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因为没有人提起过她。
    “昨晚休息的还好吗?”白氏撩开袍袖坐到她对面,依旧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女人,像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木香花的肤色,栀子花的味道。
    “夫人。”吴子召忍不住起身,福礼——她一直都是好规矩的女子。
    “不用这么多规矩,这里不是王府。”拿起茶壶,给她倒了杯清茶,“坐吧。”
    吴子召弯身入座。
    “看样子,你还记得我。”这话是肯定句,“本来该是我回河下一趟,不过诸多琐事缠身,就让阿邦接你过来,让你受累了。”
    吴子召轻轻摇头。
    “你跟你母亲长得很像。”
    她的话让吴子召蓦然抬首,好多年了,好多年没人跟她提起母亲了。
    “如果当年是她进了李家,也许很多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尽管寿数不足,可我母亲很幸福。”她庆幸母亲当年嫁的不是李伯仲,那男人少恩寡情,奸诈反叛,十足的恶人。
    白氏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微微勾唇,道:“你是为了仇恨才作践自己的吧?”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子,出身又好,却非要自落风尘,非要嫁给仇人,应该是为了复仇才是。
    吴子召不答。
    白氏缓缓起身,伸手扶住草亭的立柱,眺望远方。她身前有纷扬的细雪,缭绕的雾气、清澈的温泉,还有黑白的山峦……
    “他带你进李家,不会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害不了他的,这个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歪头看向吴子召,“你明知道不可为,却还非要那么做……最后毁的只会是自己。”
    吴子召仍旧不答,但眼圈微红,她管不了那么多,她什么都没了,父亲母亲死了,哥哥也死了,除了复仇,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她在乎的?“夫人可以现在就把我捉了,送给王爷。”死,她不怕。
    “捉不捉你,不是我的事,我只是说自己的想法,如果你还是想复仇,可以继续的,我干涉不了你想做什么,这次之所以接你过来,也只是在帮他做一件事。”半倚到栏杆上,“他之所以要接你进李家,是因为你的母亲是他的少时伙伴。”李伯仲对岳梓童是心存歉疚的,因为他退了婚,还杀了她的丈夫,所以良心上过不去,遂将吴子召从烟花之地接到了李家,“这儿是你们吴家的一些东西,该物归原主。”
    石桌上有只斑驳的木盒,木盒里是吴家遗物的清单,这些东西足够吴子召几生几世衣食无忧了。
    哗——吴子召将木盒推下石桌,清单散的到处都是。
    “以为这样就行了?我爹娘,我兄长,我们东周就只值这些么?”吴子召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大哭,哭声引来了远处的李邦五。
    ***
    李邦五沿着两尺宽的卵石小道快步行来,三两步就进了草亭,蹲在吴子召身前,碍着母亲在场,没好伸手去碰她。
    白卿勾唇,笑得无声,这对父子啊,势必是不会让世人忘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