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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士为知己

    说话间,运送粮草辎重的汉军也预备开拔,一辆辆运载马车缓缓动起来。
    “记着,只有你还好端端的,我才会觉得活着还没有那么糟!”阿曼最后握了下她的手,将一样东西交到她手上。
    子青低首望去,是一只木刻的火烈乌,手工拙朴,翅膀上不知为何沾染着血迹,己经凝固干涸,透着黑。
    “火烈鸟,楼兰的守护神,它能佑护你!”
    “阿曼……”
    子青拨开马车后面的帷慢,看着阿曼立在原地,灿烂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在眼界内渐渐模糊。
    忽听到有鼓声起,一下又一下,原始古朴又极富节奏,熟悉异常,来自阿曼身边随从手里的羊皮鼓。
    阿曼仍站在那里望着她,脸上带着笑,然后说了一句话。以他们之间的距离,子青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可她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她知道阿曼说的是什么——“我跳舞给你看!”
    他站在山坡高处,阳光落在他身上,淡淡地镀上一层光芒。
    然后他开始随着鼓点舞动起来,举手投足,袍角飞舞,仿佛是天地的精间魄所化成的一缕光影,叫人不敢移开目光,似乎有片刻的稍离,这缕光影便会在草原的薄雾中消失无踪。
    某种深埋在骨髓深处的……
    流动在他的血液里……
    起伏在他的呼吸之间的……
    阿曼所有不能说出口的话在他的肢体中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此一别,已是再见无日。
    他的心中对此再清楚不过。
    鼓点越来越急,他双手向天际摊开着,献祭般虔诚,面上带着笑意,开始急速地旋转。
    阳光摇曳着。薄雾在慢慢散去。
    袍角飞舞,光芒星星点点,他如欲振翅高飞的凤凰。
    阿曼的身姿美得近乎神奇。
    几日来,子青一直跟着辎重队,又躲在马车之中,难免引人猜度。
    霍去病对旁人只是说她伤势加重,赵破奴、伯颜倒也罢了,方期、高不识等人却是十分关心。
    李敢却不傻,径直去问霍去病。霍去病倒也不瞒他,将实情告之。李敢呆愣许久,才急怒道:“你怎能让她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你!”
    霍去病苦笑,“你以为我不想给么?是这丫头对骠骑将军夫人这头衔忌如猛虎,我只能顺着她。眼下她既有了身孕,为孩子着想,就不得不委屈她了。”
    听了他这话,李敢才未再追究,只是子青毕竟是昔日曾有过婚约的女子,眼下得知她真的成了别人的妻,心中免不了空落落的。
    此番出征,从汉廷至瀚海,岂止千里之遥,汉军经此长途奔袭,虽然大胜匈奴,但也免不了人疲马乏,故而归程缓缓而行,并不再每日奔驰。
    子青是最配合的病人,不管老邢端什么来给她,她都尽力吃尽,可每日仍是反胃的厉害,吃什么都吐,连睡觉也睡不稳。霍去病每夜都来探视她,只觉得她愈发瘦削,急得不得了。
    唯独老邢稳若泰山,“役事,放心吧,都打这样过来的,她娘怀她的时候也这样,把她爹爹急得直打转,娃娃还不是好端端的。”
    子青这才知道原来娘亲怀自己的时候也曾经这般受罪,怅然叹了口气,深知为娘的不易。
    “对了,这个你尝尝。”霍去病自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子,“今日让随侍军士找出来的,想着说不定能让你胃口好点。”
    子青接过,解开小袋子,里头装着腌制的梅子,情不自禁地眼睛一亮,伸手捻了一枚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
    即便不问霍去病也看得出来,这段日子以来几乎没见她对吃食能提得起兴致,见她爱吃,心下稍宽,“这梅子开胃润脾,你吃着,说不定胃口也能好些。”
    “军中怎么会有这个?”子青奇道。
    “每回出征前,我娘都会收抬好些东西让人送来,里头真是什么都有!”霍去病感慨道,我也没翻检过,都是随侍军士负责带这些物件。今日命他们翻检翻检,就寻着这个了。”
    两人正说着,忽有快马自前头过来,骑手是霍去病派去联络卫青部的哨探。
    “将军!”
    哨探飞身下马,自怀中掏出一策战报,恭敬呈给霍去病。
    霍去病接过来,凑到火把下面细看,神色微沉,朝子青淡淡道:“舅父所率部遇上了匈奴主力,让伊稚斜逃了。”
    尽管他神色淡然,但子青仍旧可以听出他心中的沉重,卫青被刘彻闲置己久,正是该趁着此番出征立下军功,未料到阴差阳错,原该追击左贤王部的卫青却碰上了匈奴主力,又让伊稚斜逃了,刘彻定然不悦。
    霍去病朝哨探道:“此行辛苦,先去歇着吧。”
    那名哨探似有迟疑,脚步滞缓。
    “怎么,还有事?”霍去病问。
    “还有一事,卑职直至临走时才得知,战报中并未记录。卑职……不知该不该说?”哨探颇为踌躇道。
    “究竟何事?快说!”
    “是关于李广将军的。李广将军由于失道,延误战机,大将军因要写战况送呈圣上,遣长史向李广问失道缘由,李广将军只是一字不说。大将军只好命长史将李广手下叫来问话,谁知道、谁知道……”哨探顿了顿才道,“李广将军拦着不让他们来,说事情都是自己的错,接着就引刀自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