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尽管什么也没有答应,但从他出现的这一刻起,李云祥就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稍一分神,眼前寒光闪过,他躲开枭首的钢刀,动作慢了一步,左脸颧骨上给人划下一道口子,他抬手蹭掉脸上血迹,不敢再大意轻心。
    对手身形极快,又隐匿在雾气之中,他一时摸不清此人的来路。黑雾遮蔽下,双眼难以视物,只能凭耳力一再避过杀招,几番交手,一时不察,又给空中尖锐的暗器刺穿了左臂。
    他扶着伤手,循着风声警觉地转过身,清楚地看见不远处的石岸上站着一个独眼独臂的年轻女子,手里正拿着刚刚刺伤他的暗器——一根细长的铁簪。
    女人在胸前衣服上蹭掉发簪上的血迹,反手将簪子别进发间,那条灵活的机械臂在身前展开锋利的刀扇,开口索命之时,面目凶狠怨毒,眼神杀机毕现。
    “拿命来还你的血债,哪吒!”
    第16章 金屋藏娇
    隔着翻涌的硝烟,隔着奔忙的人群,隔着闻讯赶来的警察,隔着匆忙上阵的救火队,隔着抢救伤员的护士医生,李云祥遥遥一瞥,只望见一个颀长的侧影,随行的保镖上前拉开车门,同来的下属取下他披在肩上的风衣,男人与围在身前的警察署长,商民协救会的理事,以及红十字的办事员短暂寒暄过后,上车离开之前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轻飘飘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掠而过,两人的视线尚未来得及触碰,便已无端错开了。
    李云祥垮下肩膀,摇摇头自嘲一笑,在心里安慰自己,他看错了,大庭广众之下,前呼后拥的德公子哪有功夫正眼看他。
    但下一刻,手扶车门正要上车的人却拔直后背转过身来,低头慢条斯理捋平衬衫袖口,脚下甚至还不疾不徐朝前迈了一步,再度昂起头颅时,目光越过面前围聚的官员,越过巡查戒严的警卫,越过途中阻隔的车辆,越过往来不绝的人群,不加掩饰地落在他身上。
    便是这一眼磊落光明,坦坦荡荡,抵得千呼万唤,胜过万语千言。
    李云祥不由自主地提起脚步,攘开迎面走来的医生,推开身前挡路的警察,挤开清理现场的劳力,受目光牵引,不假思索,毫不犹豫,毅然决然地朝对方走了过去。
    他曾因天高万丈而耻于仰慕一颗星星,曾因福浅命薄而对璀璨明珠望而却步,曾因自惭形秽而羞于承认心有所属,但以后……不会了。
    既已拢住了半寸星光,还怕什么天高万丈,大不了搅翻银河将满天星辰抖落,既已见识了明珠之美,还惧什么渊深万里,大不了淘尽江海把深渊填平。
    认准了一个人,不就是得寸进尺,野心昭彰,但得一点温柔纵容,便愈发贪得无厌,胆大猖狂。
    “你干什么呀,冒冒失失的!”
    “小子,你赶着投胎啊?”
    “奶奶的,你瞎了?”
    李云祥充耳不闻,在一片咒骂声中横冲直撞,径直闯到人前。
    刚经过一场大战,灰头土脸的人身上挂着稀奇古怪不合时宜的盔甲,颧骨上一条寸长的刀疤血迹干涸,红肉外翻,右手紧紧压着给利器洞穿的臂弯,指缝间血水横流,染了一手鲜红,唯独那双豁亮的眼睛紧盯面前人,喜悦中藏着一点委屈,还有很多想说又不能说的话。
    聚在车前的职司吏员不明就里,面面相觑,为首的警察署长正要开口责问手下办事不力,任由闲杂人等胡突乱闯,面前德家三公子却忽然侧过脸,浓眉舒展,双眼含笑,朝众人微微颔首,虽无一字,但意味分明,一举一动,天之骄子,人间清贵。
    在场哪个不是人精,忍不住朝那面生的小子多看一眼的同时,连忙知趣拜退,“三公子,那我等就先去办事了。”
    “辛苦。”
    “三公子言重了,都是分内之事。”
    “仰仗诸位,东海市才有今天的繁荣稳定。”
    “不敢当,不敢当,是德老板高瞻远瞩领导有方,三公子年轻有为才高识远,全靠德兴集团发展实业振兴经济。”
    “那善后事宜就拜托众位了。”
    “请三公子放心。”
    人群散开,李云祥朝前跨了一大步,无所顾忌一头栽在对方肩膀上,德公子抬手摸了摸肩上那颗脑袋,“这么委屈吗。”
    “不委屈,怕,刚才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是谁今早还信誓旦旦说不用我管了?”
    李云祥这会儿是真委屈了,委屈得鼻子泛酸,两眼滚烫,“我胡吹你也信,谁都可以不管,你不行。”
    他嘴上说怕,并不是唬人,真的只是差一点,他就要害死自己的父兄,差一点,他又要连累朋友,差一点,他们就会变成真正的仇人,重演三千年前的旧恨。
    他甚至不敢想,若是真到了那一步,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所幸,什么也没发生,面前这个人嘴上说他没资格,转脸却已不动声色将他纳入羽翼,看起来玩世不恭待人凉薄,实则爱旁人总比爱自己要多上一分,初见他巧取豪夺恶人嘴脸,年深日久才见冰清玉洁赤子之心。
    龙王太子周身灵气逸散,悄无声息将面前人围绕包裹,李云祥察觉到身上痛楚减轻,伤口发痒愈合,他忙把脑袋从对方肩上拔起来,“你自己的伤都还没好,别浪费灵力了,我这皮肉伤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