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碧绿色的眼眸半阖，漫无目的的望着天花板，盛着斑驳的光影，显得剔透又瑰丽，仿若琉璃构成的艺术品。
    黑色的衣裤、苍白的肌肤、刺目的绷带、精致无瑕的五官……快银不知不觉的停下了步伐。
    根本没变嘛。
    他想：依旧那么安静。
    在学院，亚尔林是和他完全相反的存在。他特别闹腾，仗着无人能及的速度胡作非为，是活跃气氛的鬼才。
    亚尔林则不同。
    漂亮、孤僻、一身的伤……少年总是独自躲到偏僻的一隅，甚至敢当着老师的面趴着发呆。那双碧绿的眼睛，就算盈满了灿烂的日光，也黯淡得像是永夜下的冰雪。
    他不怎么理人，更不爱说话。
    ——除非被逗急了。
    跟个胆怯的乌龟似的，被人戳得不耐烦了，才肯伸出脑袋，慢吞吞的挪个位置，再继续装死。
    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快银热衷于逗
    他。
    或许……
    他是希望他可以鲜活点。
    替亚尔林上药的机械手臂缩回地下。察觉到动静的少年扇动眼睫，睁开湖泊般清透的眸子，偏头看他。
    他撞进了那片能溺死人的湖里。
    皮特罗·马克西莫夫下意识的扬唇。
    “……好久不见？”
    亚尔林的声线仍然清冽。
    “好久不见。”
    “到了。”
    皮特罗于教授的办公室前放下亚尔林：“那个……之前逗你的事，抱歉。我不会再做了。”
    他诚恳的认错。
    “没关系。”
    亚尔林早就不介意快银做过的事了。他知道少年一片好心，想帮他融入学院……但当初的他一身是刺，伤人又伤己。
    “倒不如说……”
    “谢谢，马克西莫夫。”
    少年推开房门，走进办公室。徒留快银站在门外，惊喜交加，混合了微妙的悸动，半晌回不过神。
    门内的查尔斯放下笔，抬起头。
    男人的眉宇间添了些欣慰与感慨，浅灰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缓步走到书桌前的亚尔林。
    “我很高兴。”
    查尔斯说：“你愿意接受皮特罗的善意……我非常高兴。”
    亚尔林没回话。
    他的一切改变，都建立在“01能够被修复”的前提下。小AI的死撬开了他的蚌壳，将他扯到了缥缈的光线中。
    如果01复原失败……
    他猜不出自己会做什么。
    再一次的，他重视的存在死在他眼前。而他的能力毫无用处：AI不是活物，没有“复活”之说。他只能靠英雄们伸出来的手，摇摇欲坠的撑下去。
    少年低下头，神情怅惘。
    教授意识到了什么。
    “……谈正事吧。”查尔斯垂下眼帘，双手交握，主动转移了话题，“我有一个增幅器。戴上它，我可以操控绝大部分人的脑子，删改其记忆。”
    “不过，这做法有漏洞。”
    “同样强大的心灵感应者、常年顶着特殊头盔的人、和意志力过于坚韧的……他们的记忆，我没办法改动。”
    “Jar跟钢骨他们做好了入侵网络的准备。”
    亚尔林愕然。
    “你们……”
    他立刻明白了查尔斯·泽维尔的意思：“我以为，你们不会做这么离经叛道、不尊重他人意志的事。况且……值得吗？”
    值得吗？
    查尔斯也拷问过自己。
    为了一个接触时间不足六十天的异星少年，联合钢铁侠、钢骨、蝙蝠侠……联合了众多超级英雄，一起干违背原则的事：
    删改民众记忆，清除网络言论。
    ——使“神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值得吗？
    “……是啊。”
    查尔斯弯着眉眼，自我揶揄：“不够正义、不够人道、不够英雄……不管怎么想，都不符合道德、不符合法律。”
    “可正义令我们比婴儿更弱小——”
    他复述了小丑的嘲讽。男人站起身，迈出脚步，和心乱如麻的少年相对而立。他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亚尔林的侧脸上的纱布。
    火焰、气浪、哭泣、哀求……
    前几天遇见的灾难反复盘旋于他的脑海，牵引着他的心脏，让他每时每刻都深陷懊恼与自责——规则真的如此重要吗？
    战警确实是一个英雄组织。
    然而。
    品尝过少年的疼痛的他，明明是最了解亚尔林的。他无比清楚这位异星的小王子有多温柔、有多难过、有多凄惨……他一次次的试图把少年拉出深渊，却从未考虑过删除全人类的记忆。
    “小丑没有说错。”
    “要是我们坚持的正义，连一个15岁的孩子都保护不了，那我们为之努力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亚尔林，我不想再看到你哭了。”
    男人握着亚尔林的手腕，领着他走出办公室，抵达了储存增幅器的
    密室。“呲”的一声，沉重的门缓缓开启。
    查尔斯松开手，来到增幅器侧方。
    戴上它前，查尔斯的记忆不断回溯。和少年相处过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一般掠过他的认知，引得他情不自禁的勾了下唇。
    晕乎乎的接住他递的名片，为了保护他被器械砸得头破血流，会静静的坐在他的旁边看书，睡姿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