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谢瑜便成了谢琰唯一的兄弟姐妹,是他最亲近的同辈人了。
    小时候的谢瑜有着寻常女儿家的天真活泼,谢家人都很宠这个小女儿。
    后来钟家找上门来,谢县令和夫人都是明事理之人,虽是心中一千一万个不舍,却也只能含着泪将女儿送回了钟家。
    自此,那个活泼可爱的谢瑜便消失了。
    看着妹妹受苦,谢琰的心仿佛被撕扯着,可悲他虽然中了探花,却依旧是人微言轻,无法将妹妹名正言顺的接出钟府。
    于是他便想到了那个法子。
    将瑜儿娶回谢家。
    他虽然还没经历过男女之情,可他总归是要成亲的,瑜儿若嫁过来,不仅可以从此脱离苦海,以后也免了婆媳间的摩擦,她不必担心婆家人为难她,他也可以娶一个令父母喜欢的儿媳进门。
    一切都按计划的进行着,他娶回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妹妹,看着她满面羞意的成为了自己的妻子,为自己操持家事,他觉得,这般的日子和从前在平川也没有不同,他们一家四口,还是那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这样的日子,他是满意的。
    可是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都怪他,为什么要进宫,为什么要被公主看见……
    皇帝一道令下,他的妻子,他的妹妹,芳魂消殒在了这个世间。
    他大病一场,自责负疚和失去家人的痛苦令他连呼吸都觉得带着罪孽,可是他不能死,他还有父母,他不得不好起来,继续去迎娶那个公主。
    这般狠绝自私又只看皮相的女子,他以为应该是面容丑陋,刁蛮任性,令人作呕才是。
    可是大婚当日,少女带着情意与羞涩的目光纯净澄澈的像一汪清泉,后来面对他每日的漠视与冷待,那双眼睛却始终含着纯粹的爱恋,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不曾染过一丝污浊。
    她没有向皇帝去告状,甚至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一个不是。她只是每日仔细的留心他的喜好,哪怕他与她多说一句话,她都能悄悄窃喜上半天。
    她不仅生得娇柔可爱,还豁达善良,她……是一个好姑娘。
    他知道,瑜儿的死不是她的主意,可是她毕竟是这一切祸事的起源,他依旧没法不去怪责于她。
    他恨她,恨皇帝,也恨自己,恨命运的不公,明明惹上公主的人是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后来,宝鸢公主不知从何处知道了真相。
    她望过来的目光再不见原来大胆的爱意,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与自卑。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好过一些,慢慢的,她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既然她是他痛苦的来源,那么她消失了,他也许能快乐一点吧。
    一个温暖如小太阳般的存在突然消失了,纵使谢琰心中不肯承认那一丝失落,却依旧有些不习惯。
    再没有人花上几天的心思只为博他一笑,再没有人手指扎的都是伤只为了亲手给他制一件香囊,再没有人围前围后的让他清冷的世界活跃起来。
    可是想到瑜儿的无辜惨死,想到父母的悲痛欲绝,他只能恨她,他必须努力的让自己恨她。
    再不相见也好,他很害怕……有一天,自己对这个可爱单纯的姑娘再也恨不起来,到时,他该何如何面对她,如何面对自己,又如何面对死去的瑜儿。
    然而他没想到,皇朝在众望所归中进行了更迭,新帝登基的这一日,他回到家中,听到下人来报,公主在自己的院中服毒自尽了。
    他茫然的站着,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有了一丝的真实感。
    一向充满着欢声笑语的院子寂静得能听到落叶声,他一步步的行了进去,房中的女子静静的躺在床上,身上穿着大婚时的那一身衣裳,艳红的一片仿佛是燃着的火焰般,刺痛着他的双目。
    她的枕畔放着一封信,是给他的。
    她说,让他别害怕,也别自责,她的皇兄死了,这人世间再也没有人需要她,没有人在意她了,死于她来讲,是一种解脱。
    她放了自己,也放过他,她将命赔给了他的原配,希望自此以后,他能够摆脱过去的阴霾,没有负担的生活下去,再也不必为过往苦痛自责。
    之所以穿着嫁衣,是因为穿着这身衣服的那一天,是她这一生最幸福的日子,她希望她的人生就停留在那一刻。
    这个傻姑娘,她这么美好,应该死的人是他,从来都是他。
    谢琰亲自埋葬了宝鸢公主,此后一生,他再未娶妻。
    ……
    猛然从恶梦中惊醒,谢琰才发现自己的眼角已然湿了,他呆滞的凝视着床顶,内心还沉浸在梦中的悲伤痛苦中,久久不能平复。
    在桌边静默着读话本的少女抬头朝他望了过来,见他已然睁开双眼,她满面笑意的奔到了床边。
    “夫君!皇后娘娘来了,说是来给小包子和月圆议婚事的,她听闻你睡着了,不让我过来叫你,便在前院候着呢。”
    少女双手支在床头,两只白皙的小手托住下巴,一双清澈的眼眸带着欢喜的瞧着他,红唇笑成了好看的弧度,头上系着的芙蓉色发带,随着她低下头来的动作与乌发一同垂了下来,拂在他的颊边,带来微微的痒意。
    他怔怔的看着她明媚的笑容,梦中苍白而宁静的面容还印在脑海中,清楚得仿若真实发生过一般。
    阿鸢也察觉出些许的不对劲来,她定睛仔细瞧了他,看到他眼角的泪痕,疑惑的道:“夫君……你是做恶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