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王二麻在七年后第一次接到大师兄的电话。
    ***
    王二麻来到了首都，怀着十万分激动的心情。
    凤山，他王二麻终于又回来了。
    在火车站他再一次看到了周青蓉，她现在已经变成大明星了，比原来在乡下灰头土脸的时候和在凤山一起练功的时候还要好看许多，可是她再也不是那个他能随便叫蓉蓉的小师妹了。
    吃火锅的时候，周青蓉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他想起了东莞从白天到黑夜的流水线，城中村逼仄潮湿的小单间，走廊里发臭的垃圾和用过的套子，还有路边那个大哭大叫像个疯子似的潘小红。
    然后客气地笑笑说：“我过得还可以。你呢？”
    周青蓉也扬起唇角：“我也还行。”
    接下来他们几乎没怎么再说话。
    周青蓉很忙，要进别的剧组，那次聚过餐以后又不见踪影。但王二麻也逐渐忘记去想她这件事，他们很忙，要重新组建戏班，要回功，要为首演重新排戏。
    可是王二麻突然轻松快乐了很多。
    凤山又吸收了很多新成员，其中就有柳青青。王二麻对柳青青的印象很深刻。当年在东莞搬把小板凳看新秀赛的时候，除了槐槐，他最喜欢的就是柳青青的《泗州城》。
    那时候她穿一身火红的衣裳，扮相也好看，台上两根鞭耍得让人眼花缭乱，身段无比潇洒利落。
    现实生活中的柳青青，留着齐耳短发，长相清秀，经常穿着朴素的T恤和练功裤，和槐槐、大师兄一样，是早起练功狂人。
    王二麻很珍惜凤山重组的机缘，为了首演成功也拼了，搬到了凤山新址，天天五点起来练功，和柳青青两个人霸占排练厅。
    练着练着两人就熟悉起来，柳青青笑点很低，王二麻随便讲个笑话她就会笑得喘不过气，有个时候王二麻不讲话，眉毛动一动，她都能笑半天。
    看着柳青青总是爽朗明媚的笑，王二麻摸摸剃光的脑门，也会发自内心的跟着笑。
    但是柳青青一旦练起功来就非常严肃。近距离看她演戏可比电视里刺激多了，她十八般武艺和兵器样样精通，就像武侠中无所不能的侠女似的。
    但同时她对自己非常狠，可以练到不吃不喝，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也完全不管，等练完了，才发现自己胃都饿痛了。
    王二麻没办法，只能担当起给柳青青带早餐，带伤药，催午饭的角色。
    柳青青也不藏私，王二麻想学什么招数，她都手把手地教他。
    一来二去，王二麻的眼睛和心都离不开柳青青了。
    他觉得自己是喜欢上她了。柳青青和他一样都是穷出身，没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人又热血又单纯。如果他一直留在凤山，也会和柳青青现在一样吧。
    现在他不像以前一样傻了，却能更好地保护柳青青。
    经过欧洲巡演的小半年时间，他的心意越发坚定。
    巡演到最后一站，大师兄向槐槐求婚，两人在台上亲吻，王二麻觉得受到了感召，鼓足勇气悄悄对身边的柳青青说：“青青，你看他们两人多好啊。”
    柳青青带点羡慕的看了王二麻一眼：“是啊，他们两个人终于修成正果了，也不知道我的缘分什么时候才能来。”
    王二麻抓住机会，咽了口唾沫对柳青青说：“你看我这个缘分怎么样？”
    柳青青转过头，看王二麻紧张的两撇小八字眉，忍不住又笑了。
    “严肃点！青青，你看咱俩不也挺合适的嘛，你不是说回去还要和我排霸王别姬吗？咱们干脆凑合凑合在一起得了。”
    “我才不要和你凑合。” 柳青青说。
    “你是……不答应？” 王二麻有些沮丧地问。不应该啊，昨天两人一起逛不莱梅，她明明笑得很高兴，感觉对自己也有些意思的。
    “你是不是傻？谁要和你凑合过？你要真喜欢我我才答应。” 柳青青无语地说。
    王二麻立刻喜笑颜开，保证道：
    “青青，我是真喜欢你，比真金还金，呸，比真金还真！”
    柳青青又忍不住笑了，主动伸手把王二麻的手牵住了。王二麻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正儿八经牵女孩儿的手，脑子轰得一声，炸开了小烟花。
    她的手里都是老茧，王二麻突然感到心疼。
    直到凤山所有人上台致谢，他也没有放开柳青青的手。
    ***
    槐槐和大师兄的婚礼上，王二麻又一次见到了周青蓉。
    那时青青去上洗手间，他就在走廊尽头等她，没想到周青蓉走了过来。
    她画了一个十分精致的妆容，穿淡紫色西装套裙和高跟鞋，背着昂贵的小包，身体依偎在一个四十多岁、挺着小肚子的男人的旁边。
    听槐槐说她和胡子阳导演谈了小半年恋爱最后还是散了，没想到这次她竟然带着新男友出席。
    周青蓉也看到了王二麻，有些不自在的笑笑，朝他打了个招呼：“眉毛哥好久不见。这是我的男伴，许先生。”
    那个一看就是成功男士的人扫了他一眼，在脑海里没有搜索到这个八字眉男人的资料，于是只点了点头，连手都没有伸出来。
    王二麻也没在乎，毕竟这人一看就来头不小，看不上他们小小的京剧演员也是常态。
    这时候柳青青正好从厕所出来，王二麻的身子遮住了前面的人，于是她从后面把手一下伸进了王二麻的臂弯，用调侃的语气说：“二麻子小哥哥，快带我进去吧，咱们那桌可都是饿鬼投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