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页

作品:《必然是我的

    “妈。”
    “嗳!”
    见母亲心情很好,毕然更是开不了口。她不想打破母亲对未来的幻想,也完全不敢想象,母亲得知病情后的反应。
    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闷闷道:“没事。”
    “你这孩子,怎么支支吾吾的?”俞淑芬不满道,“你今天放假了吧?”
    “嗯。”
    俞淑芬提醒道:“那你明天别忘了抽个空去一院帮我把报告单拿回来。”
    女儿心大,她担心女儿把这事儿给忘诸脑后。
    毕然身体颤了颤,小声道:“妈,报告已经拿回来了。”
    听到这话,俞淑芬翻了个身,在沙发上坐正,一边戴上老花镜,一边道:“啊,拿回来了?那你拿给我看看呢?我倒要看看这几千块钱的检查跟几百块钱的检查有什么区别?”
    大医院的检查项目又多又贵,可她又拗不过女儿执意,还非要做什么宫颈癌筛查、乳腺钼靶检查,花了好几千块钱,叫她心疼了好几天。
    她没等到女儿去拿报告,只等到了女儿沉默。
    见女儿这反应,俞淑芬痴愣了住,然后道:“结果不好?”
    毕然依旧沉默。她宁愿得病的是自己。
    俞淑芬却笑了,“你这孩子,有病咱治病。你怎么一副我得了绝症的样子?”
    然后,她顿了下,缓慢问道:“不会还真是吧?”
    毕然仍旧不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空气中沉默了很久,只听到客厅里老式挂钟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艰难流逝。
    良久,俞淑芬率先打破了寂静无声的夜晚,她道:“什么癌?”
    “脑肿瘤。”
    “要不,咱就别治了?”
    毕然红着眼睛激动道:“那怎么能行?就是卖房子咱们也得治。”
    “你别动房子的念头。”俞淑芬也激动,“那是你的嫁妆,是你的生活保障。”
    毕然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所以她才会提前去筹钱。她红着眼,掏出手机给母亲看微信余额,语气中带了点乞求,“不卖,我们不卖房子。我有钱,我爸给我钱了。”
    “你爸也知道了?”
    毕然扯谎道:“嗯,他人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
    “他给你多少钱?”
    “二十万。”
    毕先革还念旧情,这倒是俞淑芬没想到的。
    她缓了一下道:“哦,那也不治。这二十万也留你做嫁妆。以后,我不在了,你还有钱,日子也能好过一些。就算嫁人了,只要手里头有钱,也不怕受委屈。”
    “妈。”毕然心急,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她最怕的情况就是现在这样,母亲根本不配合治疗。
    俞淑芬主动劝起女儿来,“绝症是治不好的,我对你说,你把这二十万送到医院里,那就等于是扔下河,都溅不起一个水花来。”
    毕然心里特别难受。
    她劝不动母亲。
    母亲虽然性子温婉,为人随和,但倔起来一意孤行也是真的。
    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毕然红着眼圈道:“妈,你能不能听我一次?”
    母亲摇了摇头,“你是小孩子,你不懂。”
    毕然不是多有耐心的人,她恨不得把母亲给绑到医院去。但是医生说,如果病人不配合治疗的话,效果会大打折扣。
    她实在是又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她第一次在母亲面前发了火,她摔门而出。
    漆黑的楼道里,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男人如松柏而立,指间夹着半支烟,猩红的烟头在黑夜里闪烁。
    看清是谁,毕然皱着眉头道:“你怎么来了?”
    见她出来,薛榅很快把烟摁灭,淡淡道:“来看看。”
    毕然点了点头,情绪低落,“她不肯治。”
    薛榅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我试试。”
    毕然错愕地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薛榅进去后,毕然站在他刚才站的位置,想起他刚刚竟然在抽烟。
    她从来没见过他抽烟,也从来没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
    脑中的一幕莫名让人犯了烟瘾,她突然也很想来一根。
    来瓶酒也行。
    什么都没有,她只能惴惴不安、用手指抠墙。
    不知忐忑了多久。
    门终于打开了,他出来了。
    他在她身旁站定,淡淡道:“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入院。”
    “我妈答应了?”
    “嗯。”
    “那你要回去了吗?”
    “下楼抽根烟。”
    毕然看见他白净的手里拿着双崭新的棉鞋,那是母亲熬了十多个晚上亲手给他缝制的。
    也许这将是往后几十年里唯一一双母亲亲手缝制的、赠予他的棉鞋。
    *
    黑夜里,薛榅立在车旁,地上是一根又一根燃尽的烟头。
    毕然还是下来了趟。
    毕然惆怅地看着他手里未燃尽的烟,问:“解忧吗?”
    “能给我也来一根抽抽吗?”
    薛榅拒绝得很直白,“不能。”
    “那你也别抽了。”
    薛榅掐了烟,应她:“好。”
    月光泛白,白霜满地,有水的地方结了层薄薄的冰。
    毕然把薄薄的冰层踩碎,碎成成千上万片,沉默了一会儿,她道:“今天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