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时“嗯”了一声,眉眼间的焦躁显而易见:“就是因为顾忌着鬼柳,我才一直不愿意让城主回想起旧事,他留在人群中,比回到妖界要安全得多,可我没想到鬼柳竟然能阴魂不散地跟到人间来,就好像……就好像人间有他心腹似的。”
    江昧神色平静:“你我能够混迹人世,鬼柳有心腹在人间也是正常。现在你打算怎么做?告知城主他的真实身份,让他小心鬼柳?”
    “不。”慕时说,“你保护好城主,我去搞定鬼柳。”
    “什么?”江昧错愕道,“你要瞒着城主去找鬼柳?”
    “瞒着这个词用得太不好了。”慕时说,“我是他的将军,将军本来就应当把一切危险隔绝在君王的视线之外。”
    “可你不是鬼柳的对手。”江昧说。
    “当年也许不是,但现世灵气枯竭,我的剑技还好一些,鬼柳擅长的妖术几乎没有发挥空间。”慕时说,“而且就算我不是他的对手,我还是一剑斩了他的内丹,不是吗?”
    江昧垂下眼帘,掩饰住目光中短暂的剧烈情绪波动。
    “说的也是。”江昧笑了笑。
    “你脸色不太好。”慕时说。
    江昧用指尖扶了扶额角:“可能是太累了,有点头疼。”
    “那快休息吧。”慕时拍了拍江昧的肩,“你身上有旧伤,不好好休息会很难办的。”
    .
    告别江昧后,慕时去停车场,这是距离国际影城挺远的一个废旧仓库的停车场。
    为了避免被狂热的粉丝跟班,他和苏潭只能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约见。
    停车场上零星停了几辆车,车身上积灰积得都不反光了。
    在它们的对比之下,新停进来的,打着双闪的那辆白色轿车就格外显眼。
    慕时敲敲车窗,车门打开,他钻进后座时,苏潭已经等在那。
    今天天气回寒,苏潭穿得有点少,所以拿了一条很薄的纱质大围巾把自己裹得跟狮身人面像似的,就露出一张小脸,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慕时。
    这样的场景给慕时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像是劳碌一天过后推开家门,发现温柔可爱的小恋人正在家里等着自己,甚至已经做好了饭一样。
    回忆起鬼柳还有诸多不愿回忆的往事后蓦然见到这种温软又窝心的场景,慕时感受到的刺激是难以形容的。
    慕时一个箭步抢进车里,抱住了苏潭。
    .
    苏潭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大拥抱搞得一懵,但什么话也没说,乖乖任他抱着,甚至轻轻用自己的面颊,蹭了蹭慕时的脸。
    朴英默默把手里的平板举过头顶,挡住视线。
    英英什么都不知道.jpg
    慕时亲了亲苏潭额头。
    抱着小昙花——或者说抱着小城主——的感觉是那么真实,真实到让他觉得虚幻。
    他蓦地想起自己曾经失去苏潭的场面和暗无天日的无数日月,那些碎片让此时此刻看起来格外珍贵,更是让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放手。
    明天开始推掉一切“演员”这个身份的活动,专心致志去寻找鬼柳,再把他扼杀在摇篮里一次……
    怀中的苏潭抬起头,一双眼睛星星闪闪地看着他:“慕时哥,月下君是谁?”
    ——
    时间倒回半小时前。
    “月下……我突然想起来,这好像是百花城前任城主的名字。”朴英挠了挠头。
    “百花城前任城主?”苏潭立刻想起了慕时给他讲过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里,百花城前城主为了帮助非亲非故的村落强行出关,导致百花城被攻打最终覆灭。
    是这个前城主吗?
    “对,这也算是个秘史吧,不知道为什么现任城主上任以后,对以前的事儿都讳莫如深的。”朴英说,“月下君就是百花城的前任城主,但那是很多年前灵气还没枯竭的时候,中间百花城有过一次近乎覆灭的大事故,差不多断代了,现在记得下来的历史,都是这位牡丹城主上任之后的事儿了。”
    “近乎覆灭的大事故?”苏潭问。
    朴英耸耸肩:“大事故是什么没人有答案,只是据说月下君要背一部分锅,毕竟他是城主。但坊间也有传闻说,是因为现在的百花城主城主之位得来不武,这才刻意要把月下君连同百花城往日的历史都抹消。”
    ——
    慕时叹了口气:“月下君,你从哪儿知道这个名字?”
    朴英心虚地往下滑了一点,谁想得到苏潭是去找慕时兴师问罪啊。
    “这不重要。”苏潭说,“可你知道月下君是谁对吗?为什么不能告诉我?那只妖怪为什么要叫我月下?”
    这些问题每个都比上一个更让慕时紧张。
    因为无法回答,慕时选择反问:“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我没有很想知道这些。”苏潭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瞒着我。”
    慕时看着苏潭清澈如泉水的眼睛,心里一颤。
    为什么?因为月下君是一个血脉纯正的祭品,因为他不能善终,因为他修无情道,所以注定只能生活在深宫里,行止矜持,连最亲近的人的脸都不能看到,贵为百花城主,却只是个周身上下满缚枷锁的可怜人。
    慕时记得月下君最后有多痛苦。
    他一点也不想再看到小昙花被装回那个壳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