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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的好心情就像那月下美人,半夜三更才出现一回不说,昙花一现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宫里没传出消息,可是仅仅一个下午,风言风语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第二天上朝,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右相沉默的站在最前面,他无声无息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空着的摄政王之位,然后又转过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空旷的站位。
    末了,他垂下了眼睛。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天子十朝臣,天其实早就变了,只是天空太辽阔,处在万里穹苍之下的人们,很难看清上方的瞬息万变。
    卫峋面无表情的上朝,昨晚被他下了大狱的左相,今天又被他拎上金銮殿,走马观花一般让众臣观赏了个够,不过才一晚上过去,左相的背就已经直不起来了,他佝偻着身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最让人无法忽视的,就是他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上面有太监念圣旨,全都是对左相一家的惩处,大家听得很清楚,陛下不准备杀了左相,可是,看左相自己这个样子,估计他连今年年底都撑不过。
    全看陛下的心思了。如果陛下可怜他,大概会让他早早的去地下和家人团聚,如果陛下记仇……
    那完了,就是吊命,左相也能再吊个七八年,日日生不如死,日日饱受折磨,这就是做错事的下场。
    兔死狐悲,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僚,平日里相处的也还行,骤然看到左相变成这个样子,他们当然会感到唏嘘,不过也有人对这一幕无动于衷。比如何云州,比如左知秋。
    何云州无动于衷,是因为他从顾风弦那里得知,此次江遂九死一生,都是拜齐松寿这个老家伙所致,他不上去踹他两脚就不错了,更别提对他起同情之心。而左知秋,他对左相的感情要更加复杂一些。
    望着左相,不,现在应该叫他的本名了,他的丞相之位已经被撤了下来,而且卫峋当朝就宣布了他的继任者,也就是周公正,周大人。
    放眼满朝文武,只有周公正资历够、能力够、年龄还够,周公正不卑不亢的跪下去,领受皇恩,从始至终没看过穿着囚衣、如丧考妣的前左相、齐松寿一眼。
    卫峋看见齐松寿就烦,摆手让侍卫把他带走,然后又念起左知秋的名字,左知秋还出神着呢,突然听到陛下叫自己,他连忙出列,跪在地上。
    卫峋叫他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卫谦这么一闹腾,牵引出了一大堆问题,而该革职的革职、该杀头的杀头,前太子在当地驻扎多年,当地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这简直闻所未闻,卫谦撤了当地知府和县令,前者贬去穷苦土地种红薯,后者则带着一家老小直接退休了。
    这还是因为江遂求了一句情,说这个县令虽然没发现过山上的异样,但他确实是个有良心的父母官,于是,卫峋意思意思,赏了他几年的俸禄,让他赶紧把闺女嫁了,找块田地去过收租的晚年生活。
    这些官走了,自然就要有新的官顶上,左知秋就是这个顶上的新官,卫峋要把他派去那个地方做知府,而且,他还把当地遗留的那些乱摊子都交给了左知秋。
    听着卫峋对他的安排,左知秋感觉有些异样,他不禁抬起头,和卫峋对视之后,左知秋心底一震。
    该说,不愧是陛下么。
    他想要苦笑一声,但最终还是压了下去,规规矩矩的磕头,左知秋感恩戴德的领下了这个差事。
    那位知府已经走了,这个调令十分急,于是,左知秋下了朝就回去收拾东西,晚上天还没黑,他就得出发。
    周勤矣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连忙来到他家,这房子其实挺寒酸的,但是周勤矣不嫌弃,他进来之后第一句就是抱怨:“陛下怎么把你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还有,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啊,要不是我爹说,我都还不知道呢!”
    左知秋无奈,“我不也是刚知道的吗?好了,为臣者自当为陛下尽心效力,说不定过几年,我就回来了呢。”
    周勤矣撇了撇嘴,不过还是认同的点点头,“没错,你看陛下多器重你,把你派去那么富庶的地方做知府,外放三年,等再回来,说不定可以连升三级呢!不不不,一定会的,毕竟,你和陛下的交情可是不一般呢!”
    左知秋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继续把手里的东西往包袱里放,周勤矣叽叽喳喳,替他畅想三年以后的美好蓝天,都没有注意到,左知秋刚刚收拾的是一盒玉佩,那玉佩上模模糊糊刻着一个叶字。
    ……
    等到江遂听说卫峋把左知秋派出去当知府,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了,说实话,就算知道书里的内容多半是假的,他对左知秋这个人还是有点心怀芥蒂,而卫峋也是一样的想法,他可还记得当初江遂对左知秋念念不忘的模样,所以,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卫峋特地挑了一个好时机。
    为了不让江遂打听更多细节,赶在江遂开口以前,卫峋又说道:“江四回来了。”
    江遂一听,果然忘了左知秋的事,“回来了?卫谦呢?”
    说到这个人,卫峋脸色难看了一分,“死了。”
    “死了?!”
    江遂瞪大双眼,“确定?”
    可别再来一出诈尸了啊!
    卫峋点点头,“确定,尸首被带回来,已经验过了,确实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