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江一都觉得江遂此时的状态有问题,拧了拧眉,他刚要开口,却见江遂的目光转到了自己身上,“江一。”
    他说道,“跟我进来。”
    江五和江六面面相觑,只好继续留在外面,充当守门的侍卫。
    门被重新关上,江一下意识的垂眸,突然看见江遂手上的伤痕,他怔了一下,立刻抬头,“主子,你的手——”
    “无妨,”江遂打断他,“我问你,江二在哪里。”
    江一沉默一瞬,“在京城,需要属下把他叫来么?”
    江遂摇了摇头,“不必了,让他继续留在那吧,等过几日回到京城,你再让他来找我。”
    听见这话,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不过,江一还是确认般的问了一句,“主子……不走了?”
    陛下还没醒,落梅司的人疏于防范,如果江遂还想离开,现在就是天赐良机,然而听到江一的问题,江遂突然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有点怪,像高兴、又像认命。
    “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走什么。”
    这种地步是什么地步,江一想问清楚,可是江遂倦怠的摆了摆手,“出去吧,还有很多乱摊子都没收拾,卫谦和承影等人屠戮当地的百姓,我知道的已经告诉羽林军了,还有很多都罗列在我被绑起来的那个屋子里,你带着江五和江六,去帮羽林军处理这些事,先救来得及救的,剩下已经来不及的,便好好安葬了他们,给家属留下一些银两,让他们以后不要过得那么艰难。”
    江一低头称是,他出去以后,江遂也走出了房间,来到隔壁屋子,沈济今不在,只有两个侍卫木头一样的在旁边守着。
    昨晚上,江遂听到他们说什么落梅司,似乎是个卫峋自己成立的机构,落梅司的规章制度成熟又具体,内中高手如云,一看就不是近期才建起来的。
    也不知道卫峋瞒了他多久。
    连为他舍命这种事,卫峋都做得出来,江遂自然不会认为他是故意欺瞒,可能里面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让两个侍卫也出去,江遂坐到卫峋身边,先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他才将目光转到一旁。
    卫峋的衣服已经被挂了起来,而高几上,放着卫峋的贴身之物。
    玉佩、扳指、以及那块简陋的护身符。
    昨晚上江遂一直在,他亲眼看到侍卫从卫峋的怀里掏出了这个护身符,因为血染的太快,连护身符的一角上,都沾到了刺眼的深红色。
    有些许的出神,江遂伸手,把护身符拿过来,这护身符和江遂离开时没有任何变化,反面还是那个丑丑的峋字,正面也还是那句古诗。
    ——山深失小寺,湖尽得孤亭。
    禅诗的魅力在于,不管是什么人、又处在什么样的心境中,总能从一句简简单单的禅诗里得到各自的感悟。
    当初送卫峋这块护身符,江遂是想祝他在自己离开后,能获得更多、也更有意义的成就,而如今看到这块护身符,江遂又觉得,也许这句话送给自己才是最合适的。
    前路越走越窄、直到走无可走,结局已经昭然若揭,痛苦和彷徨,无法阻拦时间的脚步,明明是最为绝望的情况,江遂却觉得,他终于放松下来了。
    最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那么,他以后再也不需要害怕了。
    抚摸着诗句的刻痕,江遂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把护身符慢慢塞到了卫峋的枕头下面。
    卫峋昨晚伤到的是左肩,所以如今是侧躺着的。他的骨头没事,心脏也没事,那剑上虽然有毒,但连续砍了那么多人以后,毒素都稀释的差不多了,要说中毒,卫峋的情况还没末羽严重,末羽昨晚是被抱回来的,说了一整晚的胡话,沈济今也给她开了一副药,喝下去没多久,末羽就醒了。
    如今都能站起来给大家帮忙了。
    江遂塞完了护身符,又抬起手,摸了摸卫峋的额头,这只手有些凉,试不出温度,他便换了一只手,觉得不怎么烫,甚至还有点凉,他就把手收了回来,可刚收到一半,他的手腕就被人拽住了。
    江遂吃痛,低低地叫了一声。
    他又惊又急的看过去,发现卫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沉沉的望着他。
    两人对视,江遂慢慢放松了身体,他动了动被抓住的手,低声道:“疼。”
    确实疼,手腕被绑了那么长时间,他最后又是强行解开的绳子,不碰的时候又麻又痒,一被碰到,就变成了针扎般的疼,江遂很少示弱,若是平时,卫峋早把他放开了,可现在,卫峋一语不发的盯着他,反而还把他的手抓的更紧了。
    他冷硬的开口:“也好,让你长长记性。”
    江遂忍着疼痛,竟然笑了一声,“你这是刚醒,就要跟我算后账么。”
    盯着江遂上扬的嘴角,卫峋抿了抿唇,还是降低了一些力道,不过,他没把江遂放开,而是拽着他的手,往自己怀里放,将他的指尖压到肋骨下面,手掌则用右侧的胳膊圈住,确定江遂想走,自己立刻就能知道,进而把他拉回来,卫峋终于满意了。
    刚醒过来,他实在耍不了什么威风,用低了几分的声音说道:“这都是你自找的。”
    说着,他抬起眼睛,认真道:“朕不会轻易的原谅你。”
    孩子气的卫峋有点点可爱,江遂任由他像藏宝贝一样把自己的手藏起来,为了坐的舒服一些,他还往卫峋身边靠了靠,垂下眸,他配合的问道:“那要如何,陛下才愿意原谅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