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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判官

    老毛还记得当年闻时趁尘不到下山,把其中一只小王八捞起来,肚皮朝上摆在桌案上,握着笔恭恭敬敬……在软甲上写了个“尘”字。并用乌漆漆的眼睛无声胁迫老毛,不准他告状。
    就是那一次,老毛深切地意识到,闷不吭声的雪团子也是会皮的,是那种冷不丁来一下的皮,而且只冲着尘不到。
    那次小王八事件的结果老毛也记得十分清楚——
    尘不到回山后,当天就发现了小王八肚皮上的字。
    但他没有恼,只是倚着门看小徒弟练功,完事后招手把对方叫进屋。拎上了另一只小王八,肚皮朝上搁在桌案前,然后拿了一只笔蘸了墨,握着闻时的爪子,手把手地教(逼迫)闻时在小王八软甲上写了个“时”。
    然后闻时自闭了两天。
    老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一千多年过去了,白云苍狗,物是人非。当年的大宝贝这会儿正睡在尘不到的床榻上。
    老毛又默默回头,看了屋子一眼。
    作为尘不到亲手创造出来、看着闻时一路长大的金翅大鹏鸟,他的内心十分沧桑,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填满了,这种情绪叫做: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谁拱了谁。
    小召确认了那个小王八肚皮上是个“时”字,长长松了一口气。又把它放回池子里,用草茎轻轻拨着它的脑袋说:“日上三竿了,醒醒诶。”
    “备了好多好吃的,你不饿吗。”大召跟着说。
    “水烧四遍了,不洗个澡吗。”
    “万一洗了又睡呢?”
    “……噢。”
    老毛听得脸色有点缤纷,他实在没忍住,朝窗边挪了挪,缓缓伸过去一颗头。
    屋里,尘不到支在靠案上翻一本旧书册,闻时枕着他的腿,侧蜷着还在睡。
    老毛刚瞄到一眼,就看见尘不到从书间抬头,食指碰了一下嘴唇。
    老毛忙不迭又缩回了墙角。
    “醒了没?”大召睁着杏眼,满怀希望地问。
    “要吃饭了吗?”小召也精神了。
    “没,让咱们闭嘴。”老毛说。
    殊不知,这话刚说完,床上的人就动了一下。
    ***
    闻时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逸的觉了。
    小时候是因为尘缘缠身不敢多睡,大了又因为心思太重睡不踏实。再后来没了灵相和记忆,就连梦里都是空空荡荡的。偶尔闪过一些零星往事,醒来后能接连头疼好几天。
    他对睡觉一贯没有期待,也不觉得放松,只当是不得不做的一件事。有时候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一整夜,比不上当年下棋间隙里点着头打一个囫囵浅盹。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没有负担和惦念地睡足一整夜。
    睁眼的时候,天光大亮。
    他起初不太适应那个亮度,半眯着眼睛,光就从眼睫的缝隙里一点点漫进来,那是一个缓慢而熨帖的过程,他甚至罕见地产生了再赖一会儿的冲动。
    直到他听见了屋外隐约的说话声。
    他抬起手肘掩了眼睛,却磕碰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不仅如此,枕头的触感也很奇怪……
    它就不太像个枕头。
    闻时:“……”
    他上一秒还是迷糊的,下一秒就醒了个彻底。他倏地睁开眼,听见尘不到的嗓音落下来:“他们吵醒你了?”
    闻时怔怔看着他。
    第一次睁眼后看见这样角度的尘不到,闻时几乎反应不过来。
    “睡饱了么,怎么熊猫印子没浅多少呢。”尘不到低头抹了抹他眼下的皮肤,还煞有介事地看了眼自己的拇指,好像那微微的青痕会掉色似的。
    闻时半是赖床半是躲地朝里偏了一下脸,蹭到了尘不到腰间堆叠的衣袍,这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睡的。
    “我……”他撑着床榻边沿就要起来,可是当腰线绷到某个程度的时候,他极其明显地僵了一下。
    “难受得厉害?”尘不到把书搁在一边,伸手过来。
    他的手掌温度刚好,覆在那处绷紧的肌线上,缓解了突然泛开的酸意。但闻时这会儿衣袍没系,有些松散,而尘不到的手就没在布料下……
    从闻时的角度看过去,难免跟昨晚的场景有些重合。
    他一把抓住尘不到的手腕,道:“行了。”
    “真的?”
    “嗯。”
    尘不到看着他的眼睛,又扫过他的手和抿着的唇,忽然低笑了一声道:“你这是见了光开始害臊了么。”
    闻时:“……”
    放——
    没有。
    你想多了。
    害哪门子臊。
    傀术老祖微拧着眉心,一副冷冰冰生人熟人(尤其尘不到)都不要靠近的严肃模样,忍着某些不方便言说的诡异感觉,企图下床离开现场。
    结果刚一动就感觉拉扯到了什么。
    闻时有点纳闷,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有一部分傀线还在手指上……就是很乱,显然被拨拉牵扯过不知多少回。
    它们每根都放得很长,蜿蜒纠缠着隐没在铺散的衣袍里。
    闻时拽了一下袍摆,就见那些傀线有的在他腰上,松垮的地方几乎挂到了胯骨,有些绕过了腿,最末端则凌乱地缠着脚踝。
    而他目光看到脚踝的时候,又刚巧看到了床榻边缘一片深色的痕迹,那里隐约有股竹香。应该是昨晚药油翻倒,从竹筒细孔里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