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位玉清仙尊是君子。
    既是君子,便绝不会做出因一己之私而破坏一个佛子的万万年道行。就好像当年的沈辞镜分明可以闯入镇魔塔将“谢非言”带走,强行延续这一世的姻缘,但他却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谢非言, 交给玄珠子, 自己则在佛国外苦等两百年, 为了那个渺茫的机会和结果。
    而如今, 他既已得到了答案, 那他……就会选择放手。
    这就是真正的君子, 真正的好人。
    所以哪怕他已等待了两百年,等到华发已生,但他也会放手选择成全。
    ——理所当然。
    玄珠子理所当然地想着,早有预料。
    但在这一瞬间,一根软刺却还是细细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疼。
    很轻,很远。
    但绵绵不绝。
    玄珠子垂目走过人族的城镇,走过那些属于他又不属于他的故事。
    他有预感这就是他的情劫,预感到这就是他这万万年苦修的最后一劫。
    当他堪破情爱,放下这一切并不再为此感到痛苦的时候,就是他真正渡过情劫、功德圆满之际。到了那时,他必能塑就金身,飞升佛国,成就真正的不朽。
    成佛,渡己。
    这就是他一直追求的结果,也是他经历这万万年苦难后的真正回报。
    如今,他与最后的圆满只有最后一步之遥,所以他又怎能在此刻动摇?
    玄珠子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坚信着的。
    可这一天晚上,那位玉清仙尊却再度出现在了他面前。
    “来。”
    那人站在他的面前,向他伸出手,只说出一个字、露出一个笑,他的心脏便剧烈跳动起来,仿佛已不再属于自己。
    玄珠子绷紧了身体,紧紧攥住手中佛珠,全心拒绝这个恶魔的诱惑。
    但那人只消向他一笑,微凉又微暖的手按在他的手腕处轻轻一带,他的理智便一塌糊涂,不由自主跟了上去,跟了出去。
    他们二人走过人间,走过红尘,来到了大雪山最高处的玉清宫。
    这座宫殿,遗世独立,凄清冷寂,半点儿都不像是御领道门的仙尊的宫殿。可当玄珠子踏入这座宫殿后,这宫殿内的一切色彩却似乎都鲜活了起来,像是终于迎来了等待已久的人,一如同这座宫殿的主人一般。
    玄珠子心跳如擂鼓,酸软麻账数种滋味交织心头。
    他稀里糊涂地与这人在雪中对月而饮,稀里糊涂地被这人按在雪中,细细亲吻。
    当玄珠子跌倒雪中,而他身上那人一头白发如堆雪般倾泄而下,与身下簌簌厚雪难分彼此时,玄珠子突然哽了哽,一滴泪无声落下。
    这位积威深重,在他人眼中比月更高比雪更冷的仙尊,却发出一声温柔叹息,用他微暖的手指拂干他面上的泪痕。
    “有时候,我真想恨你。”
    玉清捧着他的面容,轻吻他的眉心。
    “我恨你为何还要爱我……你若不爱我就好了。你若不爱我了,我就会彻底离开你,再不回头,也再不会如此痛苦……但你偏偏爱着我,用你的爱拖着我不许我走,却又不肯给我答案,不肯成全我……”
    “我没有……”玄珠子忍不住为自己辩驳,声音虚弱颤抖。
    “你没有什么?”玉清追问。
    玄珠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
    “你想说,你没有爱我,还是想说你没有拖住我?”
    “……”
    玉清越靠越近:“你不爱我吗?”
    “我……”玄珠子眼睫颤得厉害,混乱的情绪搅动混乱的思绪,在他心中横冲直撞。他用力攥紧佛珠,声音忍不住发涩,“我……没有……”
    玉清指腹拂过玄珠子发白的唇,轻轻凑了上去。
    在玉清吻下去之前,他问道:“可以吗,大师?”
    玄珠子心跳与呼吸都在此刻凝滞。
    于是那吻便落了下来。
    玉清细细亲吻他,叩开他的唇齿,辗转碾过每一寸角落。
    当二人分开时,玉清面色与唇色都微微发红,如春花晓露,但玄珠子却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
    他晕头转向,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大雪在他身下融化,打湿了他素白的僧衣。他的每一缕气息都带着暗火,撩动得整个凄冷的玉清宫都浮出温度。
    他已经开始慌张失措了,但他不知该如何应对,甚至不知该不该拒绝,只能越发攥紧佛珠,像是要以此提醒自己什么。
    玉清含笑看他,像是嗔怪这人的嘴硬,却又沉迷于他无声的偏爱。
    这样的偏爱,是只要获得过就再难以忘怀、再难以放弃的感受。
    玉清将手按在玄珠子的胸膛,感受手掌下剧烈跳动的滚烫心脏,轻声问道:“你不爱我吗?”
    玄珠子答不上来。
    于是身上这人挑眉,不顾他的慌张,扯开他的衣裳,扯断了他的佛珠,慢条斯理地逗弄他。
    “你不爱我吗?”
    这个恶劣的人每一次都将他逼入窘境,但每一次都不给他痛快,只一遍遍问他。
    “你不爱我吗?”
    玄珠子身上的气息越发乱了。
    他身上流下的每一滴汗液都带着火焰的气息,在雪地流淌,烧化了经年积雪,化作柔润的水,冲走了散落一地的佛珠。
    他倒在地上,狼狈不堪,艰难喘气,眼前一阵黑一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