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这样的玉清真人,忍不住屏息,甚至连思绪都要消融在这一方无暇的黑与白中,但接下来,玉清真人的话却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他们浑噩的神智。
    “我与他,有过婚约,拜过天地。”
    风与雪,黑与白中,沈辞镜目光落在那漫山遍野为他退去的业火时,那颗生于混沌、如明镜无暇也如明镜无情的心,被情丝轻轻系住,落回了他属于人的胸膛。
    ——你在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
    ——值得吗?
    值得。
    “我是他的道侣,是与他约定相伴一生的人。”
    风雪中,沈辞镜平静叙说。
    但众人却瞠目结舌,在这一瞬间失去了言语。
    大地陷入死寂,唯有风与雪的声音在这荒芜之地一遍遍呼啸。
    但下一刻,青霄的大笑打破了这片沉寂。
    “道侣?”青霄哈哈大笑,“大言不惭!不说你们同为男子,结合本就违背阴阳之理,且说那样的人如何会爱一个人,又如何会有道侣?”
    “为何不会?”
    “因为他乃是——”说到这里,青霄骤然一顿,摇头失笑,“我又何必同你解释这些?你玉清虽然算得上有才之辈,百年便晋入合.体期,但与他相比,到底天差地别。这样的你如何能够成为他的道侣,又如何配称得上他?”
    沈辞镜哪怕是被青霄指着鼻子喝骂,却也半点不动怒,因他本就不是会被外界风言风语和指指点点所影响的人。
    “我是否配得上他,是我跟他的事,与你并无关系。”沈辞镜沉声道,“你只要告诉我他如今身在何处就够了。”
    青霄只发出一声轻笑,不屑道:“为何我要告诉你?你这等小辈,也敢来质问于我?”
    风雪中,沈辞镜本就显得冰冷的面容,此刻更像是凝结了冰霜。
    沈辞镜冷冷看着青霄,青霄也回望着他,目光像是戏谑又像是傲慢。
    二人沉默对视。
    四周越来越冷了。
    空气中似是有一根无形的弦被绷紧,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旁观的众人在这样的风雪中感到喘不过气来,不知不觉中一退再退,背后的衣裳也不知何时汗湿后又凝霜。
    突然的,在这样的紧张与沉默中,沈辞镜骤然抬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雪花。
    当那一片松软脆弱的细雪落在沈辞镜的指尖时,众人似是看到了无尽杀意汇聚的冷在细雪的棱面上跳动,而下一刻,这细雪便脱手飞出,袭向青霄。
    原本不将沈辞镜放在眼中的青霄,在细雪飞起的瞬间瞳孔一缩,目光紧随着这道雪花,看着它似慢实快,瞬息而至!
    一片,两片,千万片。
    漫天的风雪,沉沉的冰霜,在这一刻都被这一片细雪引动,从沈辞镜的指尖开始,随着那片细雪飞舞,汇聚成冰,呼啸成海。
    ——一剑开阴阳!
    当年被谢非言交给沈辞镜救命的剑符,那一道几乎连生死都能撼动的剑意,在一百余年后的现在重现人间。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地覆天翻。
    这一刻,旁观者甚至说不出这是雪化作了剑,还是剑化作了雪。他们只看到寒芒一动,漫天雪花便搅动了漫天剑气,将这一片广袤无际的山脉化作狭窄逼兀的死地,入眼所见,除了雪,就是剑!
    青霄本就伤重,在面对这一道跨越境界甚至跨越生死的剑意时,竟躲闪不及,霍然被这一剑洞穿眉心!
    鲜血滚滚涌出,瞬间染红了青霄惊愕面容。
    青霄思绪几乎都在此刻凝固。
    他败了。
    ——他败了?
    他竟然……败了?!
    哪怕青霄刚与魔尊大战一场,正是伤重之时,哪怕青霄面前无数敌人,那些甚至比他活得还要久的老家伙都纷纷出山准备拿下他,但青霄也没有半点畏惧。
    因为他相信自己是不败的,他相信自己根本不必畏惧这些不值一提的人。
    洞虚期又如何?大乘期又如何?
    只知道闭关埋头苦练的人,不过是徒有努力却毫无天资也毫无锐意进取之心的平庸之辈罢了!他们一生碌碌无为,哪怕曾经有着再大的名头,最后不还是死守人间,闭关苦修,为了那一缕升仙的天机苦苦挣扎?
    可他青霄,却是早有了跨过仙人门槛的能力了!
    这样的他,与这些碌碌无为之徒都是不同的!这样的他,是绝不会惧怕这些老家伙的!
    但青霄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没有败在那些老怪物的手里,却败在了一个合.体期的小辈手下……他堂堂青霄仙尊,竟败给了玉清这个小辈?!
    有一瞬间,青霄心中迸出了不可置信与勃然怒意,但很快,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古怪笑意。
    “好,很好。”青霄伸手,抹去额上的血洞,“你既然有了伤我之力,那么也有了与我说话的资格。如此,我告知你魔尊的下落也是无妨,只不过接下来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就看你自己的能力了。”
    “他在何处?!”沈辞镜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在得知谢非言仍活着时,便是连沈辞镜面上的冰霜都消逝了些许。
    青霄看着沈辞镜,轻轻吐出四字:“圣云禅院。”
    圣云禅院,万佛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