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峥看着站在门口的师父，也沉默了。
    罗富江已经不年轻了, 原本从未见过的白发不知何时爬上了发梢，占据了半边江山。
    原本还不算苍老的脸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堆褶子。
    宋峥放在身侧的手几乎要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死死地掐住自己, 转过头，平静地问道：“师父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罗富江哆嗦了两下嘴唇，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蹲下身子，将掉落在地上零散的钱币一张一张地又捡了起来，头都未曾抬过。
    宋峥闭了闭眼睛，忍不住太高了声音：“这个阵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罗富江动作一顿, 还是一言不发。
    总共就这么点纸币, 总有捡完的时候。
    他捡的非常慢, 好像这样就可以将时间拉得长一点，真相就会离自己远一点。
    但是, 事情总有大白的那一天，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宋峥干脆一句话不说，静静地等着他将东西捡完。
    楼上安静地落针可闻, 沉闷地气氛萦绕在三个人之间。
    罗富江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那叠纸币，揉了揉脸颊, 终于撑着膝盖站起身, 几乎无力地说道：“帮我把床先放回去好吧，你想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宋峥动了动，抬手将这张大床搬回了原地, 遮住了那个几乎刺眼的阵法。
    白猫从下面窜上来，但是没敢露面，只是扒着栏杆叫道：“小小泡了几杯茶，喊你们下去喝。”
    “喝”这个字都没说完整，又窜了下去。
    对贺澜那是及其地害怕。
    罗富江将那叠纸币放在平日装钱用的盒子里，转身下楼。
    “走吧，下去聊。”
    宋峥沉默不语地跟上。
    贺澜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强迫他转身，看着自己的眼睛。
    “无论怎样，万事有我。”
    宋峥有些混乱的思绪瞬间回笼，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勉强笑了笑：“我知道。”
    两个人携手下楼。
    容谢看见贺澜并没有吃惊，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小白猫告诉我，你是个特别厉害的大妖，我也帮你准备了一杯茶，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贺澜微微点头：“谢谢。”
    罗富江站在了圆桌的旁边，等着宋峥坐下。
    但宋峥万万没想到，他刚落坐，罗富江就屈起双膝，直接跪下了，惊得宋峥又站了起来。
    “师父，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富江低着头，声音竟然带上了哽咽：“小主子，我不配当你的师父。”
    宋峥俯身的动作顿住。
    “当年若不是我父亲，公主根本不会出事，小主子也不会被冰封五百年，妖族要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样，我已经时日无多了，这些话已经藏在我心里，藏了五百年了，再不说出来……我会死不瞑目的。”
    罗富江从哽咽到痛哭，几乎泣不成声。
    宋峥觉得自己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他还没有从师父将死的消息里回过神，就被这个原本是他猜测的真相给轰的七荤八素。
    白色妖的那些话又倒回脑海。
    要不是公主身边的亲信出卖，那些妖族根本找不到那个山谷。
    所以……他母亲的死真的跟师父有关系。
    宋峥一把撑住桌子，眼眶已经发红，眼里几乎布满了血丝。
    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的师父是仇人的儿子，他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像个傻子一样，尊师重道，无怨无悔。
    宋峥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他几乎一字一顿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罗富江低着头，跪的笔直。
    “当年……父亲也是遭受了奸人的蒙骗，才会铸成大错。”
    五百多年前，人妖还不是那么的势同水火。
    但是妖族内部四分五裂，腾蛇宗被从妖族除名，引起了很多妖族的不满。
    妖族公主带着身边的亲信退隐山谷，并且用结界隐去了住址。
    公主跟人类相恋，并且成亲怀孕生子，这些事情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
    妖族也有不少跟人类相恋，并且产子的。
    可公主一开始成立腾蛇宗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弱小，保护那些没有自保能力的妖，但是后来不知不觉就变化成了跟人类对立，甚至视人类为仇人的地步。
    “父亲一开始并不知道公主的恋人就是捉妖联盟的首领，直到有人告诉了他，并且误导父亲宋开鸣是为了铲除妖族，所以才会故意接触公主的。”
    “他为了公主和妖族的发展，一时不慎才做下了错事，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腾蛇宗的那些人已经举起了清缴的大旗攻进了山谷，昔日的同伴变成了仇人，横尸遍野，火焰冲天。
    “公主情急之下将您托付给另一个亲信，嘱咐务必将您送到宋开鸣的手中，但是那个亲信在逃跑的途中被杀，就由我带着您在一帮人的掩护下逃了出来。”
    宋峥坐在椅子上，看着昔日自己最尊敬的人这么跪在面前，内心的滋味难以言喻。
    “那我后来是怎么回事？”
    罗富江回忆起那段往事还是觉得心惊：“公主被攻打的事情彻底激发了人类与妖族的矛盾，原本的人妖联盟也变成了捉妖联盟，宋开鸣展开了对腾蛇宗的大追杀，哪一年妖族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妖矛盾达到了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