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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渣了敌国太子后我怀崽了

    念完这句话,圣人眼窝中忽然带了些湿意。他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眼睛——
    的确是泪,还是温热的,落在手指上却忽然凉却下来。
    已经十余年不曾流过泪了,更是不曾为宁胥哭过。帝王是不可为儿女情长落泪的,他只能将心中的痛苦和想念深深压抑掩藏着,让旁人猜不到他所念所爱,让所有人以为当年死去的宁胥只是与他身边一个无足轻重的伴读而已。
    后来的几年里他甚至自己都快要忘了,更不知流泪是何滋味。
    怎么会哭……
    太荒唐了。
    真是……圣人心想。真是太好了。
    ……
    二十余年前。
    三皇子李容到了快要束发的年纪。其生母宝淑妃便求着圣人为李容从世家子弟中择个好学的伴读出来,总想着能让她这儿子在读书上争争气,日后也能得圣人个青眼,封王出宫时换一块富庶的封地。
    可惜做三皇子的伴读并不是个好差事。长安这些世家高门想得深远,如今圣人不曾立储,所谓“伴读”便如娶亲一般,成了拉拢各家势力的橄榄枝。
    李容不受宠,学业不上不下,母家更是弱势,名门权臣的子弟不屑于往他跟前凑。
    就只剩下些清流纯臣。
    比如兵部宁家。
    “胥儿,你当真想好了?陪皇子龙孙读书可不比做太学生……”
    宁胥还在小心包着自己亲自选的束脩,闻言抬头看了眼这位平日总是惜字如金的宁大人,颇有几分无奈道:
    “爹,您都问了我八十回了。不就是给三皇子做伴读吗?我读我的,不过给他做个伴儿罢了。太学可比不上弘文馆,您再问我多少遍我都是愿意的。”
    彼时在弘文馆授业的正是那位才名满天下的杜相。
    宁胥幼时便是读着杜相的文章开蒙的,这十多年来唯一的心愿更是拜在杜相门下。可惜如今杜相担着少师的名声,自然不可能再随意收旁的学生,入弘文馆做皇子伴读便成了宁胥心愿得偿唯一之途。
    宁大人虽然嘴上啰嗦,却知道名字已经报了上去,如今即便是再反悔也来不及了。可是听到宁胥方才那般说辞,心中的担忧却不减反増。
    “你……”
    宁胥虽然只有十三岁,却已经是一众太学生中的翘楚,宁大人一早便知道他这个儿子眼里只有学问文章,此时却不知时好时坏,只能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你入了宫,跟着杜相读书可以,千万不要跟皇子们走得太近。就是那位三皇子,你虽是他伴读,最好下了学也别有太多牵扯,以免卷入朝堂之争。知道了吗?”
    宁胥巴不得如此,此时更是忙不迭应了下来,将手上的束脩塞入书笈中后,便起身要将宁大人往屋外赶。
    “知道了爹,全听着了,都知道了,您往后瞧好吧……”
    宁大人还想再说什么,只是想到三皇子的资质,又稍稍放心了些。没人会觉得这个无才无势的皇子能与储君皇位有什么关系,胥儿如今做了三皇子伴读,总比日后入了朝被那些得势的皇子拉拢来拉拢去要好得多。
    可谁知道便是这一举,冥冥中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第88章
    宁胥第一眼见到李容是在含凉殿外。
    那正值长安桃花开遍的三月里, 殿外湖水解冻后泛着春暖,宁胥便坐在一块平整的太湖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上的《左氏春秋》, 一面等着要结束束发之礼的三皇子从殿中出来, 他拜过了,再一同去弘文馆。
    宫中的内侍是掐着时间将他领进来的, 因而没等多久,宁胥便见到一个头上束着青玉色锦带的少年从殿中走了出来。
    李容的个子要比同龄人高些,那承袭了淑妃好容貌的脸上却意外带了些野气。他似乎知道今日会有位世家子弟入宫给他当伴读,此时有些不耐烦地朝四下打量了一番。宁胥借着花木遮挡没有被李容发现,只是后者那明显不友善的神情落在眼中,他怔愣犹疑片刻,便没有立刻现身。
    于是这也让他有机会看见了接下来这一幕——
    一位看上去有五六旬年纪的嬷嬷从含凉殿中匆匆出来, 手上提着个书笈,喊了声“三皇子!”
    李容回过头, 脸上神色也缓了缓, 竟乖乖笑应道:“杨嬤。”
    变脸之快,宁胥看得啧啧称奇。
    杨嬷嬷走近了, 将书笈给李容背上, 又为他理了理衣裳, 这才问道:“云仙儿啊, 那位宁家的伴读还未到吗?要不然老奴先送您去弘文馆?”
    宁胥猛地一愣。
    云仙儿?
    谁是云仙儿?
    李容鼻间轻哼,低声说了两个字,只是隔得太远,说了什么没有传到宁胥耳中,但后面那句话却是没有收声的,在空旷的院中清晰响起。
    云仙儿:“这些不懂规矩的世家子弟, 果真是欠修理……”
    三皇子。李容。
    云仙儿,李云仙。
    宁胥被震得不轻,不论是这个名字,还是李容方才那恶狠狠说要修理他的语气。慌乱中他手中的《左氏春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声音不大,却足以引起外面人的注意了。
    “谁在那?!”
    眼看几人警惕地朝他所在的方向走过来,宁胥电光火石间竟做了一个极为惨绝人寰的决定——他当即躺在了那块太湖石上,闭着眼摆出一副睡沉了的模样,却竖着耳朵仔细听着那踩在花泥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