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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刺猬法则

    “下周。”柯玉最近买了一辆二手车,六万多,是从一位认识的摄影师那里买来的,算是友情价,据说车况还可以,拿来后她就送去车行做个全面保养。
    张有鑫挺期待的:“那以后咱俩出去玩,我可以坐你车了吧?”
    柯玉想了一下,说:“可能会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
    “我那个车……比较高。”柯玉解释,“是北京吉普,越野的。”
    张有鑫当场炸毛:“你为什么要买吉普啊?什么意思啊?你买的时候就一点儿都没考虑我是吗?你这就是不想让我坐呗!”
    柯玉其实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吉普车架的确很高,对截瘫伤者来说,除非臂力很强才能自己上去。而依照她对张有鑫的了解,他靠自己是上不去的。
    可是买车的理由并不是要带张有鑫出去玩啊,柯玉是为了工作。
    她说:“我经常要去条件很艰苦的地方采风,小车根本开不了,这辆车的车况市面上买至少要八万,人家卖我已经算便宜了。我不是没考虑你,三金,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抱你上车的,我抱得动你。”
    张有鑫鼻子都要气歪了:“谁要你抱啊?!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欺负我!”
    柯玉表情很认真:“我没有。”
    张有鑫生气地转着轮椅出门:“嘁!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寒假也去学车!我自己买总行了吧!”
    柯玉倚在门边看着他到电梯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孩微微低头,穿着一条黑色修身长裤,大腿坍耷在轮椅椅面上,显得越发瘦弱。因为腿长,膝盖往前突出,膝盖骨的形状明显地显露出来,给人一种脆弱又无助的感觉。
    大概是感受到柯玉的目光,张有鑫转头看她,眼神依旧写着不满:“看什么看?!”
    “再见。”柯玉把门关上了。
    张有鑫气得大叫:“柯玉你越来越过分了!!”
    被赵哥送回家,张有鑫一肚子气还没顺回来,张妈妈见他回来了,跑过来喊:“宝宝你回来啦?饿吗?要不要吃点儿点心?阿姨做了红枣银耳羹,要喝吗?”
    “不喝了。”张有鑫在门口换轮椅,他有两架轮椅,一架出门用,一架在家用,这样就省得每次回家都要擦轮子。坐上家里用的轮椅后,他说,“妈,我有点累,洗个澡就睡了。”
    “好,你洗澡时小心一点啊。”
    张妈妈宠溺地摸摸儿子的脑袋,张有鑫躲着她:“你干吗老摸我头发!”
    张家房子很大,200多方的大平层,张有鑫的房间里带着卫生间,一切装修都以方便他生活为前提。
    他锁上房门,在房间里就把衣服裤子剥了个干净,转着轮椅去到卫生间,撑着扶手坐上马桶,摆好双腿后开始冥想。
    这是每天睡前、醒后都要做的事儿。张有鑫左手扶着金属扶手,右手在胃部打圈按摩,他很耐心,从胃部一直按摩到小腹的大小肠处,静静地等待着。
    后背脊骨处带着一道疤,那条奇怪的感知线永远存在,在胃部以下,肠部以上,这令张有鑫依旧会有饥饿感。不过他的饮食控制得很好,即使饿了也不会多吃,因为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发胖。
    他要是胖了,就很难再减下去,就像小腹处已经出现的那一圈小肚腩,在感知平面线以下,出现后不管怎么练上半身,就再也没消下去过。即便再往上几公分,他还练出了腹肌。
    张有鑫按摩着肚子,低头看着自己的下半身,在没有辅助设施的帮助下,他无法再挺直腰背,只要坐着,肚子那儿就是塌着的。
    他的两条大腿瘦得令人发指,手摸上去,大腿肉松松垮垮,小腿肚子干脆就快瘦没了,两只脚丫子又白又细嫩,软绵绵的,毫无感觉地踩在地巾上。
    按摩了几分钟后,张有鑫听到一阵肠鸣音,他开始深呼吸、憋气,手下依旧不停。又过了一阵子,他终于开始排便。
    不是每次坐马桶都能排的,但他每天早晚都会坐会儿,这种事得养成规律,让身体形成习惯,再加上严格的控制饮食,才不会被便秘困扰。
    排完大便,张有鑫又排了小便,在马桶上足足坐了十五分钟后,他才把自己搞干净,拿了一块毛巾垫在轮椅椅面上,把自己转移回轮椅。
    洗澡是在淋浴间里一把固定的椅子上进行,椅子有靠背和扶手,墙上也有扶手,只要坐稳了就很安全。
    这些事儿都是受伤以后慢慢学起来的,一开始张有鑫做什么都要人帮忙,毫无隐私可言。到后来,只要是个人都想要生活能自理,即使张有鑫家里不缺钱,找个护工照顾他一辈子都没问题,但他还是想要更有尊严地生活。何况,他只是腰椎受伤,双手无影响,比起其他高位伤友已经幸运很多。
    洗完澡,张有鑫光着身子回到房间,把自己转移到床上后,想了想,还是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片成人纸尿裤穿上。
    晚上睡觉,他有时候会用导尿管,有时候就什么都不用,只铺一张尿垫,有时候想睡得熟一些,就还是要穿纸尿裤。
    把纸尿裤打开在床上铺好,张有鑫将身体挪上去,躺下来压着下巴边看边穿。把腰两侧的魔术贴贴好后,他又套上一件T恤,拿了几个又厚又重的枕头抵在自己两只脚丫子后面,防止足尖下垂。
    这几乎没什么用,睡觉时他的腿毫无感觉,翻身时人会醒来,上半身会转,下半身只能靠手捞,翻过几次身后,两只脚早不知道搁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