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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城隍娘娘上位记》 曲朝露这一觉睡到了后半夜。
受损严重的魂体因着严凉用法力的治疗和睡眠的修复,终于不再那样的虚弱。曲朝露试着爬出浴池,扶着柜子站稳,走了几步,依稀有种头重脚轻、被风一吹就倒的虚浮感。
她去了严凉的寝殿里,试着走了这段路,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这寝殿里陈列的种种器物。
视线在器物上缓缓挪动着,停在了一把剑之上。
这剑就放在剑架上,乌黑色的剑鞘上镶着几枚黑曜石,大气而沉稳,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曲朝露忆起,城隍庙的牌楼前,严凉就是召出这把剑将那老僧一剑扫飞的。
若她没猜错的话,这把剑必然是严凉征战沙场的佩剑。他死后,这把剑作为陪葬与他共同入棺,自然也会被带来地府。
她隐约觉得好像听过这把剑的名字,是什么呢?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好像是叫……是叫……
“无定。”身后响起轻缓而温和的声音,在空阔的大殿里略显缥缈。
曲朝露不禁回头去看,看见严凉已经回来了,朝着她走来,脸上挂着柔和的表情。
因他的海水蓝官袍一直被曲朝露霸占着,是以他这会儿穿着件简单的银青色纱袍,薄如蝉翼的纱袍罩着内里的中衣,只在腰间系了一根苏锦带子,垂着一快海东青白玉佩,越发显得长身玉立,君子端方。
他看着那剑,徐徐道:“它是严家家传的佩剑,名为‘无定’。”
“无定……”嗯,没错,是这个名字,但为什么总觉得这名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严凉道:“先祖为这把剑取名‘无定’,原是提醒严家男儿‘山河无定,须一生戎马,保家卫国’。但我却认为这名字不大吉利。”
曲朝露想了想,会意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可不就是不吉利么?
世人皆知,严凉的祖父和父亲都是死在沙场的。而他们死的时候,家中夫人都还在府门口翘首以待,回忆着夫妻聚在一起时的甜蜜,却浑然不知枕边人已成了白骨亡魂。
严凉摩挲着陈旧却洁净的剑鞘,眼底深了深,又看着曲朝露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不久,身子还有些难受,就想走走舒展一番。”曲朝露如实说了。
接着她便道:“城隍爷,我想回鸳鸯湖去。小葵暂时回不来,她的屋子我需要替她打扫。”她眼底黯然,蕴着些感激,屈一屈膝,“朝露谢过城隍爷相救和收留之恩,我……该回去了。”
严凉并不意外,他道:“我送你回去。”
第29章 认输(加粗)
对于严凉的提议, 曲朝露在听到的瞬间,控制不住的在心里舒了口气。
她虽然想要回到鸳鸯湖, 但对于那个地方,她是害怕踏入的。因为一旦踏入了,那里的种种就会提醒她所有的水鬼都是被她连累的,提醒她小葵被锁在黑漆漆的葫芦里挣扎哭泣。
她的负罪感令她不敢踏入鸳鸯湖,但严凉愿意陪同, 这无疑令她多了一丝依靠。
两人行走在鸳鸯湖底, 无尽的黑暗浓重的装点着伤逝之悲。巨大的湖底像坟墓一样的安静, 带着噬骨的寒意, 是无数怨念积聚起来的寒意。连曲朝露宅院前那两盏宫灯也像是磷火一样,是鬼魂不瞑的眼睛。
曲朝露推门进了蒲葵家里, 看见绣架上只绣了一半的花样, 心口狠狠一痛。
“小葵……”她小心捧起半幅绣品, 落下泪来。
与蒲葵相伴这几个月, 她们算不上多么情深义重,但蒲葵却是鸳鸯湖里唯一一个真心将她当朋友的人。
曲朝露仔细将绣架和绣品收拾好, 又将蒲葵家里一些日常用不到的东西, 一一的归拢到位。
她定定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把你从那老僧手里抢回来,可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全部收拾妥当了, 见严凉仍旧立在那里看着她, 曲朝露姗姗到他跟前问:“城隍爷不回去吗?”
“你很希望我回去?”
“朝露不是这个意思。”曲朝露诚恳道, “是我已经没事了, 可以一个人在鸳鸯湖里住下来。而城隍爷刚从城郊上坟回来,心情也定然不好。朝露不愿您继续在这里对着我这么个低落的人,我没有办法给您带来些好的情绪,自然希望您早些回城隍庙了。”
严凉眸色幽深看着她:“曲朝露,你倒是挺为我着想。”他环顾了四周一番,似笑非笑道:“既然你已无事,就好生休养吧,我走了。”
“是。”曲朝露欠一欠身,“恭送城隍爷。”
严凉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沉的湖水中。
曲朝露脸上得体的静致随着他的消失,渐渐的垮掉,最后形成了一个行将崩溃的表情。
只剩下她一个了。
这偌大的鸳鸯湖,那么多的房舍,那些鳞次栉比的剪影,全都成了空洞而苍凉的遗迹。
那些曾经朝夕相对的一张张脸孔,不论是多么讨厌的,往后却皆会变作陌生的身影,在轮回中茫茫的寻找各自的机缘。
曲朝露依稀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被沉塘处死的那天,那天的湖水也是这么冰冷,那天的她也是这样痛苦绝望。
她脚下一软,似是要滑落在地。
却不想,竟会被人接住,跌进一个怀抱里。
曲朝露哑然的看着去而复返的严凉,他素衣广袖在湖水中粼粼而动,萧萧肃肃如松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