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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焚烧蝼蚁

    李复青把莲舟的生命重新安排了一次,他虽然扯断了莲舟对过去的留恋,也割绝了莲舟曾经难以忍受的痛楚。
    这座房子的某个角落里,塞着唯一一张来自过去的纸条,俞彧的号码正在褪色,那组航班号已经来回飞行了许多次。李复青温柔蚕食了莲舟的渴望,她变得更安静、温顺,毫无欲望般生活在社会的边缘。
    后来莲舟常常想,如果那天杀人犯水叔没有出现在客栈门口,她的后半生也许会一直平静下去。
    水叔真名王海,是渝市有名的地头蛇,□□成瘾,弄出第三条人命时兜不住了,改头换面逃亡到丽江,起诨名水叔,住的地方和莲舟的客栈只隔着一条街。
    水叔不打工,独居,喜欢在天黑以后到处游荡。关于他是王海这件事,是他自己喝醉了吹牛说的,旁边好事的人拿手机搜索王海的照片拿来对比,虽然现在水叔的脸几乎全是玻尿酸和刀劈针缝的痕迹,但还是能看出有几分像。此后,附近家里有年轻女孩的都防着他,男人也不和他同桌吃宵夜了。
    因为莲舟漂亮,和姨警告过她几次,她不以为意;和姨又和李复青说,李复青也只是笑一笑:“和姨,劳您费心了。”
    教师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天,水叔贼头贼脑在莲青庭门口向内张望,莲舟正半躺在檐下沙发上看书,她以为是客人,撩开头发看他:“您好。”看清是水叔时,莲舟不解地盯着他看。
    水叔朝莲舟笑笑,双眼直勾勾看着她:“最近没客人噢!”
    “没有。”莲舟答。
    他点点头,泡发的脸颊抖两抖,背着手离开了。
    莲舟警觉起来,跟出去看他,他向巷子深处去了。李复青前天刚出门,说是十一才回来。
    此后几天水叔总是隔三差五在客栈外打转,看莲舟时,嘴角一抽一抽像随时要淌出口水来。莲舟坐卧不安,干脆关起门不做生意了,连续几天都独自窝在客栈里消磨时光。
    西城这一带秋冬季节偶尔会停电,莲舟初来乍到,连根蜡烛也没备着。
    周四下午五点半时,整条街忽然全黑了,莲舟担心冰箱里的东西坏掉,到厨房转了一圈,只在冰柜里找到几块筒骨和一袋过期的火腿,客栈开门营业至今一直是旅游淡季,大灶台的火都没开过几次。
    莲舟拿了购物袋,开车往城区走。
    城中心的超市灯火通明,人潮带来安全感,莲舟推着购物车在生鲜区来回晃荡,和姨打来电话,她正在给莲舟送食物的路上。
    “我给你带了火腿,熟的,鸡豆粉你不爱吃,我就不带了。”和姨说话时,电单车带起的风也在电话里呼啦啦响。这是莲舟第一次遇到大停电,和姨猜她一个人会害怕。
    “啊,谢谢和姨!”莲舟把火腿放回去,“我在超市,你要带什么东西吗?”
    “不带啦,我送到就回去了。”和姨说,“拜拜!”
    烤鸡和面包刚出炉的香在超市里弥漫,人群涌向熟食区,莲舟逆向人流穿梭,她特意留意每一个人的表情,他们似乎都很快乐。
    莲舟爱吃火腿火锅,她提着菌菇辅料匆忙驱车回家,夜路好走,天高云阔,莲舟听了一路的克罗地亚狂想曲。
    路灯没亮,整条街静悄悄浸在黑暗中,客栈门虚掩着,和姨是个仔细的人,她出门前一定会反锁。
    莲舟有些心慌,向院子里走了几步,听见厨房传来动静,她飞快折返房间拿上手电和□□,蹑手蹑脚向厨房走去。
    和姨下身无衣,紫白手电光照在她脸上,泪水和血痕泛着点点光亮,她的脸看起来像一颗畸形的西红柿。
    莲舟关掉手电:“是水叔吗?”
    和姨没说话,莲舟又打开手电,在屋里搜寻陌生人的身影。和姨说:“是他,他走了。”
    莲舟想报警,被和姨制止了,她说水叔录了视频,如果她报警,他就把视频发给她家人,她宁肯死,也不愿意被羞辱。
    和姨不来莲青庭工作了,她和家人说自己是骑车时摔水沟里了,莲舟给和姨送去三万元钱当做慰问,就没再联系她。
    这里是常停电的,莲舟这一次知道了。
    离秋分还有些日子,天色忽然阴沉起来,早晚的空气开始发凉,要穿薄外套了。第二次停电是从中午开始的,孩子们都在街上玩,莲舟抓了两袋巧克力,叫他们去别处玩:“你们要是能保证一天不在这里吵闹,明天奖励更多零食。”
    孩子们拿着零食一哄而散。莲舟看他们跑远了,进屋拿了马扎,就在门口“暂停营业”的标志下坐着。
    下午三点,得过好处的水叔又来了,他笑眯眯看莲舟,脸上没有一点褶子:“你这个不吉利,黑的毛笔字不能用白宣纸,像办丧。”
    “天黑了来找我。”莲舟咬着手指,“晚上八点怎么样?”
    水叔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打量一番莲舟姣好的面庞,离开了。
    莲舟知道水叔晚上一定会来。她了解他,他和过去那些死在她眼前的人一样,因为受害者的沉默得以脱身,却误以为是自己的胜利,越发觉得自己所向披靡了。
    水叔没有在八点来,他挑了十点,借夜色避开行人,推开莲青庭虚掩的大门。莲舟的房间在一楼,整座建筑唯一发亮的地方,水叔循着微光穿过庭院,他准备充分:一台手机,一把匕首,腰间一串尼龙绳,像在保护区打猎那样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