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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江东工具人

    乔陌屏退左右,让止戈坐。
    “学医者,大都心细如发,今日见你,亦是如此。”乔陌看着止戈,而后者也大大方方地与她对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云纨的事的?”
    止戈脸上并未有过一丝慌乱,反而从容大方地回答道:“屠城么?早就知道了。”
    “云纨姐姐没到清明就会带我去山上祭祀,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这里安眠着冤魂。我的父母,也可能沉睡于此。”
    “来这里之前,云纨姐姐亲口承认了炸粮仓的事情。她说——”止戈微微眯起双眼,从前好多场景都回顾在眼前。
    云纨叫他到跟前来,“止戈,姐姐有事告诉你。”
    “当年皖城粮仓是我炸的,所到之处,也杀过不少人。或平民,或士卒,那里面也许就有你的双亲。”
    “这些年姐姐一直愧责难当,梦里总有冤魂索命,幸好你平安长大,让我觉得有了一丝救赎。”
    乔陌了然:“所以她不强迫你习武,就是不想你与我们一样。”
    “我知道,皖城屠城,与你们脱不了干系。某种意义上来说,云纨姐姐,云素姐姐,包括你,陌姐姐,都是我的灭门仇人。”止戈说这话时,并没有带着所谓凶狠复仇的狰狞表情,而是神色平淡,“可我也清楚地知道,若没有诸位姐姐们的照拂,我长不到这么大。不仅衣食无忧,还能学医救人。在这个每天都在杀人、死人的世道,没有你们的庇护,我不可能过得这般好。””
    乔陌看着他,决定还是多说几句,“天下父母对于自己孩子的期盼,便是顺利落地,平安长大。”她说这话时,也摸着自己的肚子,对着它笑。“不管在何时,太平的世道也好,动乱的世道也好,都不可能做到所谓的顺遂和美。只要能好好长大,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止戈你记住,你父母不会希望你为了报仇而终日郁结,更不会希望你手上沾了血去见他们。”乔陌的话语柔和,却有力量。
    这句话正好撞进了止戈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他抬手捂住脸,快速地起身告辞。
    “止戈明白了,先行退下了。”
    走出去后,乔陌听见了抽泣声。
    乔陌披着一件斗篷,和梓暮一起在梅园里逛着。开了春,梅花都谢了,梓暮抱怨道:“梅花都谢了,还在梅园逛。”
    乔陌也是无奈,“我能有什么办法,不是没地方可去吗。”
    梓暮看着她,有些嫌弃地说:“这都开了春,你怎么还穿得这般暖和,又是斗篷,又是手围。”
    乔陌不好意思地说:“我总觉得身上发凉,就多穿了些。”
    梓暮打量一圈,又道:“其实这样也好,都看不出你怀有身孕,也省去不少麻烦。”
    乔陌点点头,询问起正事:“暗卫最近如何?”
    梓暮道:“一切都好,这城中本就没什么大事。”
    “只希望这段时间,都能安安稳稳的,别出岔子。”许是怀了身孕,乔陌整个人变得求稳许多。
    梓暮笑她:“果真是要母亲了,性格都变了。”
    乔陌道:“没办法,总是怕孩子出什么意外。”
    前线的所有战事,都不再送入铁瓮城来。是以江陵如何,合肥如何,乔陌都一无所知。
    孙尚香径直走进来,坐到她面前。乔陌不解何意,放下手中书卷:“郡主何事?”
    孙尚香看着她的肚子,因为没有服饰的遮掩,高高地隆起。
    “现在我是该叫你二嫂搜,还是陌姐姐啊?”
    乔陌哂笑道:“郡主的二嫂唯有徐夫人一人,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尚香听了这话,稍稍能安心些,这样,大家的关系和感情,就都不会改变。
    虽然对乔陌的感情不如对梓晞深厚,但总的来说也还不错。她抓起案几上一个茶杯,毫无形象可言地开始喝茶。外加,对乔陌撒娇。
    “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乔陌摇头,诚实道:“属下不知。”
    孙尚香沮丧道:“连你也不知道。”
    乔陌安慰她:“若是南郡能早早攻下,主公回来也是指日可待了。”
    孙尚香一听就更头大了:“公瑾大哥打了那么久,怎么还没有消息啊。”
    她有些烦躁,拿茶杯消气。
    乔陌见状宽慰道:“郡主稍安勿躁,若是南郡到手,一定消息传来。此刻没有,难道不是最好的消息吗?”
    孙尚香到底是武将女眷,懂得她话中何意。没有消息,就是说前线胶着,谁也没死没伤。
    暂且如此吧。
    乔陌虽是如此安慰着,但心里也是有些慌张。
    已经入夏了,还没有任何消息,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临近产期,怎能叫她不慌张。
    止戈说了,胎像安稳,孩子应该不会有大碍。
    犹豫片刻,还是将手伸向了枕头底下。
    云纨的书信有些旧了,颤抖着手,打开。
    其实很简短,只有四个字。
    “好好活着。”
    只这四个字,就抵过其他所有的祝福。
    看着帛书上的泪痕,知道云纨执笔之时必然是肝肠寸断。之前的来信中,也曾诉说过悔恨,写尽了罪孽,如今,不必多言,只用好好活着。
    乔陌觉得,云纨是以一己之身,替所有参与了皖城屠杀的人赎罪。然后换了他们的心安理得,继续活着。为自己开心的事情放肆大笑,将自己杀过的人抛诸脑后。